“奚兄虽然这么说,但这是发生在我辖区的案子,不管结果如何,怎么查的,还请奚兄多多照会,有需要尽管提,我自当竭力襄助,还望到时候能让我给上头一个交代,毕竟……”薛琅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毕竟这小周天还有偌大的家业,需要奚兄好生打理,这其中诸多环节,总还有我们县衙使得上力的地方。”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可还是让奚泽怔忡了一下。
虽然人小辈分大,江湖也走的不少,但他于世俗生活上确实少了经验,要他治病救人或者比武论文都可以,唯独打理门派,管人管钱,他从未接触过,真的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之前还一腔悲愤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可如今被薛琅一提点,他也反应过来了,对啊,现在小周天还有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不能让小周天断在他手上。
反应过来后,他当即听出了薛琅话中的威胁。
你们门派还在我们地界上,要想继续生存下去,至少要有点眼力见。
看薛琅还笑意盈盈的,很是知礼有节的样子,可奚泽莫名的就产生了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他仔细看了一会儿薛琅的脸,看得薛琅笑容都快架不住了:“我脸上有东西么?奚兄。”
“没,”奚泽道,“只是觉得,我要重新开始学习怎么识人了。”
“咳,”薛琅有些尴尬,“这人吧,总要成长的。”
奚泽拒绝插手,薛琅也就没了硬赖下去的理由,他最后问了奚泽打算把人埋在哪,便借口去安排人手,出了屋子。
薛琅一走,屋子就空了,奚泽负手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子,感到背后时冷时热,仿佛师父的尸身还坐在那儿。他不敢回头,努力抑住汹涌的泪意,睁大眼睛望向院外的竹林远山。
想点别的,奚泽,你还有很多要想的。
他努力转移思绪,脑中立刻晃过方才看到的禁武函,眼前便又出现了那个被禁武函带出来的少女的身影。
徐家大小姐徐心烈,江湖人称徐不义。
如果按照薛琅的意思,她就是最大嫌疑人。毕竟小周天这些年接触的人中,还从未有被江湖公认“不义”的“恶人”。
可她真的是吗?
奚泽忍不住回想起她的样子,那晚月色并不亮,他几乎已经快忘了她的样子,只记得那时一看到她,便觉得她像是活脱脱从画像上走下来的米剑主,可她一笑,一说话,又不像了。
没一点仙气,满脸病色却精神抖擞,嘴上也不肯饶人,仿佛就算瘸了腿一个不高兴也会抄拐打人的村口老太太。
挺有意思的,但不是恶人,仅此而已。
虽然方才见识了薛琅的另一面,让他意识到自己看人可能并不准,但是现在仔细回想与徐心烈的初见,他还是觉得自己没看错。
不是她,她不会,也不需要。
奚泽定了定神,果断排除掉徐心烈的嫌疑,转而又沉下脸,迈步往停尸房走去。
徐心烈当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把小周天灭门的罪魁祸首。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沿途各种风言风语盛传,大家都对有实力灭小周天的神秘势力极为警惕,奈何至今没有什么可靠消息传来,有说是当今最神秘的杀手集团雾谷的,还有说是几个门派联合的,可更多的人在推断中,话语里也不乏“徐家”和“隐龙卫”这些字眼。
但在小周天的消息暗潮涌动之时,更多的却是北蛮大肆进攻北境的消息,墨錾心急如焚,实在等不及陪两兄妹寻找武衙门,率先在驿站租了官马,先行进京去了。
徐心烈是吃不起骑着马跑长途的苦的,与徐绍均兜兜转转,终于在沧州的县衙寻到了一整套武衙门的班子。
——但也只是刑名师爷房有一张桌子而已,作办公值守用。
考虑到有六个武衙吏在这轮班,竟然已经是徐心烈上京途中见过的算是规模比较大的武衙吏团队了。
今天负责值守的,恰好是沧州武衙吏中的最年长的班头,毛文武。
这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浓眉厚唇,法令纹刻入脸颊,看起来很是愁苦,如果不是一身藏青的武服区别于外头的红衣捕快,看着就像寻常的衙役。
徐心烈坐在他面前,被他一双忧愁又很有压迫感的眼睛看着,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所以说,小周天的事,确实不是徐姑娘做的?”毛文武又沉声问了一遍。
即使第二次听到,徐心烈还是觉得哭笑不得:“我要有这本事,我至于这么累么?我还来找你们?”
“可现在江湖上盛传……”
“屁!他们也忒瞧得起我,他们知道我在哪么就说我去屠了小周天,放心,这把火烧不到我,我有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