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66)
温廷安不好作忸怩之态,只得道:“我想等晚些时候再去。”她没说想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再去,免得惹人起疑。
杨淳却道:“廷安弟,那你要快些了,我听学丞说,到了戍时一刻,澡堂子便不供应热汤了,目下还不到两刻钟,你要抓紧。”
温廷安一听,鲤鱼打挺似的抱桶而起,忙问:“你们从澡堂子里出来时,里端还有谁在?”
杨淳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出来时看到温兄和沈斋长了,他们二人应当是净身完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苏子衿、魏耷和庞礼臣都还在澡堂子里。
温廷安:“……”这可如何是好?
杨淳心有余悸地道:“那个魏耷是个彻头彻尾的武痴,身上赤条条的,净身净到一半,兴头来了,便直言要跟庞礼臣水中比武,也不知是个什么特殊的癖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隔间的门帘,都快被两人当做软剑来耍了,没几个完好无损的,估摸着现在比武还没比完。”
温廷安太阳穴突突胀跳:“……那苏兄呢?”
杨淳道:“苏兄嫌弃魏耷的刀脏了他的脸,净身净得非常精细,我们出来时,苏兄才堪堪洗完了脸,看这情状,身子还没净到一半呢。”
温廷安一阵无语凝噎,心想这九斋遍地都是奇葩,她这澡能不能洗得成,仍是个未知数。
澡堂子估摸着去不成,更不能去寻崔元昭在院子里借个澡房。
崔元昭一闺阁之家,留一个外男在闺苑里净身,假令名声传了出去,便不大好听了。
温廷安端的是愁肠百结,她不能忍受不濯身便上榻就寝,在九斋里,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栖住习惯不同,生活方式更是不尽相同,她只能去尊重并包容,三舍苑的澡堂子又不隶属于崇国公府,她不能随随便便将那三人赶出去。
温廷安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净身的渴盼,战胜了去澡堂子的恐惧,横竖伸头是一刀,缩脖子亦是一刀,她咬紧了牙关,骤然生出了一股壮士断腕般的气魄,抱紧木桶出了监舍,穿过台阁重院,朝着澡堂子走去,原是以为里头有人,却不想澡堂子陷入了浓墨重彩的漆色之中,俨似一只浸裹于乳白雾色里的蚌壳,上头星河灿烂,一缕皎洁的月色投射于晕漉的地面,须臾,一团晕浓月色里,温廷安见着了一个人,穿着玄纹深色衣袍,深沉的衣色衬着一张矜冷儒雅的面容,沉沉浮浮雾汽间,少年的眉目如海般渺远空旷。
不知为何,她的忐忑与心悸到了此处,反而减淡了几分。
温廷舜似是觉知了温廷安的困惑,淡声说:“苏子衿觉得魏耷庞礼臣二人,扰乱了澡堂的秩序,通报给沈云升,沈云升正在训诂堂寻三人说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温廷舜说这番话时,一错不错看着温廷安,她像是梁山泊的将士,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月色掩映着她的侧颜,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他无意识抿着了唇角,复又撇开视线,背过身去,道:“长兄请便罢。”
温廷安将信将疑,方才听吕祖迁说三人还在澡堂子里,眼下三人俱在训诂堂,事情怎会生发得如此之巧?
她没来得及深想,想着净身要紧,忙道了谢,抱紧木桶匆匆入了堂,拣了个干净温洁的隔间放水濯身,她将换洗的衣物细细分成两类,一种是贴身的,诸如底衣与襟围,这种会暴露身份的衣物,务必要自个儿手洗,一种是穿在外边的,诸如儒袍与裘衣,这种可交附于浣衣坊的嬷嬷来洗。
澡堂子内没有点灯燃烛,唯一的照明之物便是天窗外的月色,空气静谧异常,只闻沙沙沙的掬水声,像极了春雀浅啄樱枝的簌簌簌清音,温廷舜立在去澡堂子半丈开外的位置,本欲替她守着澡堂子,避免有外人来,但今下,难免听着了那清越水声,仿佛点点滴滴淋在心头。少年的眸色,不由黯了一黯,眼前掠过三两翠碧色的萤火,俨似那人玲珑的曲线,他肩颈线条掠过一阵强烈的痉挛与绷紧,整个人俨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地钉在地面,连呼吸也渐渐然寂止,那掌心里,如历经一场烈火,没来由渗出了一片虚腻。
他捂着胸口,那平寂的心跳,前所未有跳得飞快,仿佛爆炸裂成烟火。
温廷安洗濯毕,一通神清气爽,出了澡堂子,发现温廷舜竟是在远处候着,凉薄的空气里,带了一丝夜来香的甜腻气息,温廷安淡淡地凝了凝眉心,“二弟还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