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生放眼整个方朝,也是读书人里比较有话语权的一批人。太学乃是官立学府,能进太学的都是各州府推荐上来、考试亦能通过的优秀学子,非但是未来栋梁,而且是举子中进士以前,离朝廷最近之处。
这样的人,纵然不是官员,也比寻常书生有声望。
燕子一觉醒来,发现风向骤然导致如此,简直大惊失色!
她先是惊愕,复又绝望,随后对谢大人万分心疼,连晚上都辗转反侧——
怎么办?这样下去,谢大人要如何翻身?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愚钝,看不出谢大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
燕子连着数夜难眠。
终于,有一夜,燕子夜半起来,打开箱奁、翻开地板,甚至挖开了鞋底子,将她藏着的所有铜钱、小额银票和散碎银子都拿了出来。
这是她在梁城这几年,在绣坊卖劳力,攒下的全部身家,本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谢大人这么好的人,说对她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当年谢大人能对绝境中的她伸出援手,难道如今轮到谢大人遇险了,她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燕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钱攥在手里,数了一遍,又一遍。
这点银两,在富贵人家看来,大抵什么都不是,但于她而言,却是一生仅有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一个织布的绣娘,论话语权,哪里比得过那些个读过书的举人老爷?
不过尽己所能,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只一个人在夜晚难受懊悔。
天亮,燕子揣上这些钱,不等茶馆开门,她已经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绕了进去。
燕子当年在月县是如履薄冰走过来的,在那种环境中收集焦家的证据,她得逼得自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尽管最初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事情过去以后,这份能力倒是留在了她身上,后来来到梁城当了知满小姐的绣娘,她也是凭此才能混得如鱼得水,一步步成了绣坊的女管事、谢二小姐的左右手。
燕子为人和善、性子开朗,对人总是笑脸相迎,还知道拿绣坊多出来的布匹到处做人情,几年下来,与街坊邻里以及各处谢家乐坊附近的商户都处得很好,人称一声“燕姐”,出了门就是体面人。
果不其然,进了茶坊,人人都认得她,笑着与她打招呼。
燕子一一笑着应了,不时还会与正准备开门的伙计讲几句打趣的俏皮话。
寒暄以后,燕子径自走向茶坊后头正背着段子的说书先生。
她从袖中摸出一小包碎银子,好脾气地递给他,道:“孙先生,您是文化人,今儿能否帮我个事儿?你以前不是擅讲‘萧大人’破案那些个故事嘛,这两天能不能多讲几遍,最好都讲这个,算我的钱。”
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说书的孙先生从话本里抬起头来, 看了眼燕子手上的银包,诧异道:“这钱可不少啊,小燕, 就算你们绣坊生意好, 这么多钱,你也要攒好久吧?”
燕子笑言:“银子嘛, 身外之物, 若不花出去, 不过是硬邦邦的石头罢了。”
孙先生瞥了她一眼。
“你们这些个绣坊姑娘都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地分批来给我送钱?”孙先生稀奇地嘟囔,“莫不是看我这老头子穷得吃不饱饭, 好心接济我?”
燕子闻言却是一愕:“除了我, 还有别人来过?”
“来啊!来了好几个了。”
孙先生说。
“你们坊里那几个,叫什么小凤小莲的,就是长得特漂亮但不爱往外跑的那几个, 这两天都来过,求我的也都是同一回事——多讲讲萧大人……啊不,现在是谢大人了, 就是让我说说她的好话,最好讲得玄奇一些。”
燕子心中微怔。
孙先生提到的那几个人,她当然识得, 正好就是谢小姐收留在绣坊中的几名乐女。
没想到她们也来过,甚至来得比她更早。
燕子一时百味交杂。
这时, 孙先生端详着她的表情, 长叹一声, 抬手将燕子手里的银钱推了回去。
“其实我之前也听说了,你们绣坊里有好多女孩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以前受了谢大人的恩惠,才得以在绣坊里谋生,至今都受谢家姐妹庇护。最近谢大人在风口浪尖,你们听了,必定不好受。”
孙先生缓缓言道:“这钱你拿回去吧,我不收你的。故事嘛,我还是会讲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