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一惊:“这怎么行?近日市集上风声鹤唳,不少人听别人提一句谢小姐好就要骂,您在茶楼做事,也是要担风险的,怎能让您白干?”
孙先生摇头失笑:“这我当然知道,我看上去像是傻的吗?”
孙先生拿折扇拍拍掌心,说:“我不收你钱,是因为有人已经付过了。你想想,谢大人当年能逆转萧寻初那纨绔子弟的风评,还在短短四年间从名不经传的小官升至二品参知政事,你都能想到不可以坐以待毙,她会想不到?”
言罢,孙先生又叹道:“其实我愿意做这件事,也不全是因为钱。
“像我这种说书先生,平日里一半就靠这听书的打赏过活,茶馆小本生意,过来消遣的客人最近手头宽裕不宽裕、钱袋里有几个钢镚儿响,还有谁比咱们这种说书的更清楚?
“谢大人实行新政这大半年,平日里过来听书吃茶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给赏钱时出手也大方,若是日子过得不好,哪儿会有这么多平头老百姓有闲情逸致玩乐呢?
“我是个钱还没赚够的老头子,可不希望这好端端的日子跑了。大的干不了,但这说几句话的举手之劳,还是能帮一帮的。”
*
天朗气清,仍是梅花树下。
“小姐,您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少说书先生所在的茶馆,本来就与谢家有生意来往,他们怕自己失了工作,我们只是去说了一声,他们就一口答应了。”
谢知秋在与萧寻初一同下棋时,雀儿匆匆赶过来,向谢知秋汇报。
雀儿有些高兴地道:“那些说书先生,都比想象中干脆呢!有不少人还是站在小姐这边的,甚至说不需要我们额外给钱,他们一定会照小姐嘱咐的去讲的。”
谢知秋手持棋子,一顿,随后微微颔首。
谢知秋心里有着成算。
史守成会从太学生那里入手,谢知秋并不意外。
两人还在合作期间,史守成就时不时会表现出对她的不服,恐怕他一直不甘屈居她之下。
史守成现在正处于他官场生涯以来,在朝中话语权最大的时刻,他会在这个时候与她分道扬镳,也算意料之中。
皇上对黑石的事情心有余悸,在公开承认谢知秋和萧寻初交换一事后,就对自己和齐慕先交换的经过三缄其口,连百官中都只有极少数高官知道事情,流传到凡间的版本就更是含糊。
远离朝堂核心的人只知道谢知秋与萧寻初换了身体,还从齐慕先手上救了皇上,但她如何救、怎么救的,无人知道细节。
史守成就是利用这一点,将皇上的情况与谢知秋剥离开来,再借以自己身为礼部尚书对太学、国子监等学府的影响力,击中攻击谢知秋。
史守成出了手,谢知秋纵然对胜算没有太大把握,自也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她本已做好了孤军奋战、破釜沉舟的准备,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民意完全被史守成言论的裹挟,她必须要花极大的价钱去收买唯利是图之人,才能勉强觅得一线生机。
可实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段日子,雀儿一面帮着她东奔西走,一面时不时带回她从未想过的消息——
“小姐,那位说书的李先生不用我们去沟通,他已经在帮您说话了,前段日子还因此和茶客吵了架,听说连果盘都打翻了!”
“小姐,好像有绣坊的绣娘抢在我们之前,就拿着自己的体己钱在帮您四处周旋。”
“小姐,那个茶坊的老板娘好像是您还在大理寺那时期审过的一桩案子里的受益人,坊里有几个伙计说您的坏话,已经被她赶走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虽说数量不算很多,他们遇上的也不是人人如此,但零零散散的细节和小事汇聚在一起,已经足够让谢知秋吃惊。
谢知秋一路走来,大部分时候都在单打独斗,顶多是交换身体以后,她身边多了一个萧寻初。
幼时她在家中,不要提说要做官,不过是不想轻易结婚,就要被泼上好几盆冷水。
这一次,她本也打算要独自一人继续在风暴中前行。
可没想到,在许许多多她没有察觉到的地方,竟出现了许多细小的声音,尽管力量不算很强大,却的确在使劲地支持她。
一阵柔和的清风拂过胸间,夹杂浅浅的栀子花香。
谢知秋有些无措。
说来神奇,她即使在绝境中都不会轻易动摇,可在他人的善意和友好之举面前,竟表现出笨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