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35)
这话听着惆怅,其实未必多么惆怅。
人在做决定之后,常常会后悔;但也有一些人,他们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看过去。苏梦枕显然属于后者。
他将手中那一粒果脯放回小碟中,道:“你既然不喜欢吃酸的,明日就和无邪说一声,让他把这些都换了。”
这一点傅浔不能违心拒绝:他不想下一次顺手拿果子吃时,再把自己酸一个跟头。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苏梦枕还在处理那些浩繁如海的事务。
这世上,好似什么都会变;可无论怎么变,堆在案头、需要去办的事情又好似永远不会变少一点。这实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但比过去好的一点是,处理事务的人较之以往健康、强健许多。
这或许也要归功于病人本身的意志:身体好三分,他能以意志拔高到七分,是以现在他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
苏梦枕在纸上落下一笔。
风声骤起,将些许湿润的雨丝吹进来。
他突然忆起收藏书画的屋子似乎没有关窗,于是他放下笔,准备上楼去看看。
傅浔听到动静,回过头——他原本站在窗前,看庭中那棵有点歪斜的树。
他用目光表示疑问。
苏梦枕不好说是自己忘了关窗。他说:“随我上楼看看吧。”
两人便一道上楼。
楼中已没有多少人。除去值守的弟子,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休息,或去黄楼取乐。
但收藏书画的屋子里却有一个人。
是白愁飞。
他怔怔站在一幅画前面,微微仰头,似乎看得入神。
傅浔注意到,他的拳头紧紧握在身侧,好像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苏梦枕有些意外。“二弟?”
白愁飞转过身来。
“……大哥。”
灯火昏昏,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显低沉。
当然,这也或许只是一种错觉:秋雨霖霖,总让一切事物都显得更冷更沉。
于是傅浔只道一声“副楼主”,便自己走到一旁去关上那扇被风刮得吱呀作响的窗。等他关完窗回来,白愁飞已经走了,倒是苏梦枕在那儿看方才被白愁飞盯着瞧的那一幅画。
“这画有什么特别?”
“若论笔法意境,自然上佳。但除此之外,它也只是一幅画。”
没什么秘密,更不会有什么隐藏的信息。
“所以我才在想,二弟为什么特意跑来看这幅画。”
傅浔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准备乱猜一下。”
苏梦枕笑说:“头一次见有人把乱猜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重新点燃了之前被风吹灭的一支蜡烛,“你猜吧,我洗耳恭听。”
傅浔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猜想:“或许他认识作画的人,两人之间还有某种关系;或许他认识这幅画,曾经百般求购而不得。没想到这画辗转到了你手里,还挂在这儿,所以他才那么意外。”
他看了看画上的落款,又说:
“说起来,我在来汴京的路上,曾依稀听过金花镖局有个叫白鹰扬的镖师,形貌武功都与白副楼主很像。所以说不定,落款上的‘白游今’,也是他的一个化名。”
关于白愁飞的资料,傅浔没有见过。所以他并不知道,除了白鹰扬,白愁飞还曾经是洛阳沁园春的白幽梦、赫连将军府的白金龙、三江三湘群雄大比的白高唐……照这样看来,他再化名白游今,在市井中沽画代书,也不无可能。
因此苏梦枕点头肯定:“你猜的有几分道理。我确实听无邪说过,二弟曾经在一间铺子里卖过画。这画里的意气,也的确像他。不过这幅画,是之前纯儿买来送我的,”他迟疑半晌,自语道:“莫非——”
傅浔说:“莫非他喜欢雷姑娘,却发现雷姑娘喜欢你,所以吃醋?”
苏梦枕笑着摇头。
这摇头并非表示不信。而是他觉得此事没有深究的必要。
是知慕少艾、抑或君子好逑,左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他从那幅画前走开,一一检查过屋中的窗子、烛火,随口道:“我之前也见过你的字,你若是写一幅或画一幅,我也给你挂在这儿。”
傅浔用手去拨弄烛芯,“算了,我既没有古今英雄的万丈豪情,也没有副楼主那般的凌云壮志,还是给自己留些余地,也免得拉低这间屋子的格调。”
“这屋子的格调,不在什么豪情壮志。”
这是他收藏心事的地方。虽以志气抱负居多,但并非全部:他也并不是从年幼时起,就开始想着河海清宴、江湖安宁的。
“字画中,十分真情,便足以动人。”
傅浔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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