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每次死亡总会带走日野向子身上的一些人类特质，如今彻底成为另一种生物的向子……还会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吗？

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感情。

距离他和日野向子第一次死别，也已经过去六年了。

……或许早就应该放她走了。

“这个东西和小向子有灵魂联系哦。”

看着还和过去一样年轻的六眼术士慢慢地踱到了伏黑惠的面前。他有点粗暴地拽起吊坠，看着它在空气中漂浮。

——在那个被未来巫女称作「星河」的地方，时间和空间全都没有意义。那里是世界的外侧。

所以只有当日野向子重新以咒胎的方式下降后，她的灵魂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五条悟看着已经成长为优秀术士的海胆头青年，顶着伏黑惠游移在吊坠和他之间、震惊惶惑的目光，唇边抿开一点点欣慰的笑容。

“不去看看她吗？”

伏黑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那片被封锁的区域外的。或许日野向子这个名字就是有这种近乎迷幻的魔力，让他几次三番地失去控制。

他一边平静呼吸，一边仰头看向这个直径被确认为三公里的巨型领域。无愧于它的名号，它太巨大了。像是某种更古老的种族所遗留下来的伟业，不应该是人类能够触及的东西。

当初诅咒之王用束缚所换来的大范围开放式领域也不过二百米而已。

在伏黑惠逐渐走进领域的同时，柔和而不可直视的光也同时充满了他的视野。虚幻得如此触手可及——简直就像是这里除了光之外，从来没有过第二样东西。

远在他走进领域之前，咒术界就已经对于这片领域进行了反复多次的调查。只得出了一条少得可怜的结论。

——被浓重的雾气、倒垂的星河整个笼罩的区域再也没有物质能够离开。包括风和水汽。谁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伏黑惠没有想自己应该怎么活着走出去。或许在看到那枚漂浮的吊坠的时刻，他就已经停止思考了。

他之前对自己说了谎。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伏黑惠也不想放她走。

在领域中，海胆头的青年被轻柔地遮住了眼睛。

“别注视我。”

日野向子的声音低低地传进耳蜗。

“别感受我。”

这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

误闯其中的鲜活生灵本该只有两条道路可选。放弃生命或者汇入星河本身。

但伏黑惠是特殊的那个。也是整条星河、十万亿种未来中惟一能打破咒胎的人。

温柔的光芒像是忽然有了实体，一步一步引导着年轻的十影法术士靠近领域的中心，整个区域内最强也最孱弱的一点。

伏黑惠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切的想象和测量都是不被允许的。

“好了。”挡在他眼前的迷雾轻柔地散开。

日野向子一点都没有改变的声音轻轻地传进伏黑惠知觉系统。

“如果你信任我，那就睁开眼睛。”

伏黑惠不可能怀疑她。于是他就像任何一个被咒灵迷惑的普通人那样，毫无防备地睁开了眼睛。

——至于受过的术士不能相信咒灵之类的教育，在选择踏进主动领域的一刻起，他就抛之脑后了。

漂浮在伏黑惠眼前的是一个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圆形半透明球体。人类形态的日野向子以一种仍在母体中的姿势蜷缩在中间，银亮的溪流从天际倒转，围绕在她的身边。

——这是咒胎的真正形态，也是神的幼体。

能改写人类史的奇迹展现在他面前。

“向子！”

伏黑惠下意识地摆出姿势，想要召唤出式神打破球体。但突然意识到这是仍在孕育中的咒胎，运行中的咒力还没注入术式就被强行打断了。

……或许他应该就这样等待她出生。

祓除了十几年咒灵的特级咒术师不确定地想。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准备协助一个仍在咒胎中的特级咒灵。

“惠，你在这里是没办法召唤式神的。”

眼前肥皂泡一样漂浮着的的球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因为星河之上不存在暗影，是属于我的「纯粹之光」。”

最后一个未来巫女声音很轻地讲解着她自己的现状。

作为长达七百年的同类厮杀中惟一一个胜者，日野向子已经夺取了整条星河的控制权。与此同时，她也被过强的力量所裹挟，必须进化成另一种咒力生物才能存活下去。

目前，日野向子正处在升变的中间状态，也就是所谓的“神稚儿”。

领域「胎藏界曼荼罗」内任何的物质都受她操控。日野向子未成形的「未来权能」会让世界的走向根据她心中强烈的想法改变。收集到足够的力量、破出咒胎后，她甚至能随心所欲地改造世界线。

“我的诞生已经无法阻挡了。”

“即使是我自己也是一样。受祭日在十天之后。世界上所有恐惧我的人类都会被拖进地狱，以此来最后一次增强咒力，好让我能够破茧而出。”

“阻止我的方法只有一个。”

“用你的「影子」把这片「纯粹之光」污染吧。”

没有土壤无法开放花朵。

没有这近乎「冰中之火」一样不可实现的纯粹之光，以整条星河作为母体而孕育的未来神也不可能诞生。

——这一行为有点像提前敲碎蛋壳。

伏黑惠想。他抬起头，很冷静地注视着蜷缩在咒胎中的少女。

“在那之后，你会活下来吗？”

如果把这片领域模拟为孕育新神的胎盘与蛋壳的话，那么阻止胎中稚子孵化的同时也将杀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