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去做。

第47章

幸福

……会活下去吗？

仿佛仍然沉溺在梦中的日野向子闭着眼睛，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笑出来了。

——当然是不会了。

或者说「未来巫女」这种家伙从被生下来那刻起，就是为了去死的。家族的未来，咒术的兴衰，总有太多的愿望需要超越一切的力量去实现。

——某种意义上，未来巫女是万能的许愿机。

无论是什么愿望都能确信无疑地达成。一颗人类的心脏想要和那些更伟大的东西比较，是不是太自大了呢？

隐秘的实验就这样无声地进行了七百年。日野向子是幸运的那个。但是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没有多幸运。

因为她是最后一个，所以日野家所造的一切孽，享受的一切不该享受的好处，都得由她来付账。

——除了她就没人能做到了。这种理由实在不讲道理，但肆意摆弄命运与未来的巫女，最后落得这种结局，其实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吧？

至于伏黑惠。

这个词在日野向子的唇齿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在某次接近死亡的时刻，她忽然灵光乍现，开始怀疑遇见伏黑惠是否也是她玩弄命运的一种报应。

如果她没能和任何人建立感情联络，那么怕疼的年轻巫女要怎么忍耐一次次死亡的痛苦，只为了拯救完全没有善待过她的人类社会呢？

为了伏黑惠的生命和未来，日野向子才能咬着牙齿，跨过重重困难，彻底舍弃人类的身份，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已经很累了。就这样吧。

虽然让他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很对不起，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日野向子漫无目的地想。

——就像是她作为最后一个未来巫女就必须背负被杀死的责任那样，这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十种影法术了。

时间终究会带走一切。

无论是她，还是未来巫女。

难过都是一时的。伏黑惠总会有一天能够面对这一切，然后走进阳光灿烂的地方吧。

为了那样的幸福，让日野向子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又有什么关系呢？

“惠。”

蜷缩在咒胎中的年轻巫女轻轻地笑了。

“我们通常不用「活」这个词。”

“普通人类的灵魂无法前往星河，太超脱的灵魂也没办法一直留在现实世界。”

她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神明，俯下身子慢慢悠悠地和信徒讲解，说出那些她自己都不会信的故事。

“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的外侧，有一条很美丽的银河。我和所有的未来巫女会一起停留在那里。人类的过去会被清空，从孩童时期开始从新活过。”

几乎实体化的光芒轻柔地从伏黑惠的指尖滑过。她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出了玩笑样子的话语。

“——从那以后，就不会再喜欢你了哦，惠。”

不可以说出她会因此而死的事实，但同时也要让惠不再等待她的复活，重新投入生活中去。这可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在她已经没什么信誉的情况下。

……五条老师真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啊。

年轻的巫女在心里下意识地抱怨。

在希望之峰学园作为绝望活动的几年，已经把她锻炼成了炉火纯青的骗子，可以从从容容地说出任何假话。

日野向子自信能够骗过记忆中的伏黑惠，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家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术士了。

……太狡猾了吧，向子。

他无意识地在心里这么感叹着。然后走近半透明的孱弱咒胎，粗暴地抓住了日野向子的手腕。

“我再确认一遍。”

伏黑惠微微抬起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咒胎中的少女，眼神冷得像正在注视什么需要祓除的诅咒。

“——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对吧？”

某一瞬间，日野向子有一种事情脱离控制的茫然。她犹豫了一小会，然后不确定地说道：

“大概是的？”

“那么姑且告诉你一下，我不会放弃等你的。”

属于十影法术士的那双狭长的黑蓝色眼睛像是某条从冰川时代流淌到今天的河流。他带着隐约复仇的快意，微微笑着说出了话。

“以为骗着我杀了你，然后等着时间治愈一切就完了吗？不会幸福。也不会走出去。除非命运把你还给我。”

——这是日野向子欠他的。

把他当成什么了啊？某种会按照既定的规则做事、内存满了就自动清空的机器吗？一次次地骗他、在他面前死掉，然后说全都是为了让他幸福？别开玩笑了！

活在日野向子用血和心脏换来的未来里，他怎么可能会感到幸福？

甚至或许睁开眼睛就会觉得恶心，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构想出日野向子鲜血淋漓的死相，她会顶着溅到脸颊上的热血轻轻抓住他的衣角，说没关系，不要管我了，向前走吧。

怎·么·可·能·向·前·走·啊！

日野向子是为了他才踏上道路的吧？不和他相遇根本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类自己积累的罪孽自己收场，难道不是最公平的吗？

——现在他要挽回这一切。

“既然受祭日已经定好了。”

伏黑惠像是任何一个堕落了的诅咒师，完全把人类长远的未来抛在了脑后。

“——那么我会在这里等到你诞生为止。”

好、好任性。日野向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好哦。”

她说。

“不过要诞生的话，还有事情需要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