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同人)念念寒春东风残[宿伞之魂东风遥](16)
坚毅如范无咎,这是他束发之年后第一次流泪。
曾经,范无咎是无法理解“家人”两个字的。
易子而食,这个词在大部分人眼里是如此地陌生。可他在四岁的时候,便已经将这个词反复咀嚼了个透彻,透彻得几近作呕。
范无咎出生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家里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爹娘都是朴实敦厚的农人。日子虽过得清贫,但还算美满。
四岁那年,正值战乱。粮食的紧缺以至于饿殍万里,民不聊生。他们家也好些天就没有粮食可吃了,只能依靠树皮、草根填饱肚子。
小小的范无咎听闻后山上有野菜生长,便独自上了山寻找。为此,他还失足摔到了山沟里,弄得浑身是伤。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想到真寻来了一小把,于是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要带给爹娘和阿兄吃。
他想,阿爹、阿娘和阿兄,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范无咎蹑手蹑脚地靠近家门,本来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却听到了家人在屋内窃窃私语。
“真的要拿阿咎去和张大家的交换吗?”这是阿娘的声音。
“若不如此,你可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这是阿爹的声音。
...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是自己吗?
范无咎的眼皮突然就跳个不停,心里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见阿娘不说话,阿爹继续劝道:“虽为人肉,但能让我们捱不少日子了。有人要活下去,总要有人要牺牲。”
虽说范无咎的年纪尚小,不懂得何为“牺牲”,但“人肉”这个词是不可能听不懂的。
隔壁那个经常和他玩耍的孩子,这几天也似乎没有见到他了...想到这里,范无咎大概也能猜到阿爹阿娘想要拿他做什么了。
屋里就此沉寂了下来,范无咎忐忑而期待地等着阿娘的否决。
但事与愿违,半晌后阿娘妥协了:“...那便如此吧。”
范无咎如同晴空霹雳。
“待会阿咎回来了先莫声张。哄他睡着后...便将他抱过去吧。”
范无咎一惊,手中的东西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零疏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响亮。
屋内的人闻声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外。
“阿咎?”
极致的恐惧感和危机感涌上范无咎心头,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决定——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不好,别让他跑了!”
他们追了出来。
阿爹阿娘叫上了许多村里的人,如饿狼般四处寻找他。他只好趁夜色躲进了荒无人烟的乱葬岗里。
谁知那些人连乱葬岗竟然也不甘漏下,于是范无咎强忍着恐惧,躲进一口破烂的棺材里。
腐烂的尸体很可怖,但是外面的人更可怕。
待那些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后,范无咎也迟迟不敢出来,直到夜幕散去,晨曦来临。
自那以后他无家可归,便开始四处流浪。
莫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与野狗争食过。那时他真的好饿好饿,他还不想死...
这样的流浪一直持续到孔先生将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去...
“孩子,你的家人呢?”待他苏醒后,孔先生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问。
“...死了。”他垂着眸子,麻木地回答。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好像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范无咎本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变得坚韧,不会再受到它们的影响了。
可他却没有想到,那些被潜藏的记忆一到深夜便原形毕露,幻化成一座牢笼,将他百般纠缠囚困。而他的家人则变成了不见天日的深渊、变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梦见了阿爹、阿娘还有阿兄。他们的脸扭曲成一团,嘴巴诡异地咧开,然后将他捆了起来,送到了别人家去。有人用刺刀扎进了自己的脖子,自己便如牲口般被扔到砧板上放血。
环境骤变,他发现自己身侧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腐尸。他混浊的眼球突出,里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几近溢出眼眶。
他挣扎着、哭喊着醒来,因为害怕再次陷入可怕的梦境之中,他只能起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静候天明的到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范无咎已经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个夜晚的折磨。
又是一个噩梦的轮回。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村子里的人剖开摘去内脏,然后扔进了沸水里烹煮。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求救、呼唤着阿爹阿娘,他的爹娘最终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
他流着泪水,木然地望着天空,放弃挣扎,任凭身体坠入黑暗之中。
朦胧中,他听到一个稚嫩却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别怕,我在这里,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