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99)

作者:绣猫

觅棠急着说道:“不,不是别人。我因为一些私心,损害了两个人的名誉,是……”

“程小姐,”慎年把她打断了,面色依旧平静,“我看你不是一个习惯跟别人认错的人。你以为下了这条船,我们分道扬镳,此生再也不会有碰面的机会,所以必须要告诉我吗?这件事,你说不说出来,对我都没有区别,而你,假如不幸我们再次见面,也许你会很后悔今天把自己的心迹袒露给一个外人,也许还会因此恨我。人生无常,你并不能保证我们绝不会再见。“他转过脸去,也望着前方,淡淡道:“比起被人感激,或是遭人记恨,我认为都不如彼此互不相干,还更安全一点。“

觅棠无言地坐了一会,说:“你说得对。”起身离开了甲板。

随后,何妈与令年也得知了觅棠在同一条船上,只是对卫兵搜查的事情毫不知情。何妈对程小姐,向来保持着十足的戒心,但见她孤身一个女子,还带着一个丧父的小孩子,心不由得软了,况且,“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便提议道:旁边那间一等客舱,空着也是空着,为什么不请程小姐搬过来住呢?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譬如程小姐若是想去吃吃饭,散散心,她是很愿意帮忙照顾她的小孩子的。对此,程小姐也没有反对,当日便搬了过来——这让令年很诧异,以她对程小姐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接受对方毫无缘由的好处的。何妈倒见怪不怪,说:“当了妈的人,总怕孩子吃一丁点的苦。小姐,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抱上你生的毛毛头呢?”

令年便不说话了。果然何妈对觅棠的那个孩子是十分地疼爱,以至听说了觅棠的丈夫以及程先生先后去世的消息,很为他们母子掉了一些眼泪。何妈把孩子抱在怀里,摸一摸他的小手,摸一摸他的小脸,说:“程小姐,你这个孩子,白白净净的,又很会笑,让我想起在溪口,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穿着一件法兰绒的学生服,又漂亮,又文雅,我们太太多么喜欢你。只可惜,你的命苦一点。”

在舱房里,何妈扶着那个孩子的手,引他去碰案上的坛坛罐罐,又带他去甲板上看海——时间飞逝,这个孩子已经会用健壮的两条小腿学走路了。觅棠默然地望着他,脸上显出一种温和平静的样子。

令年心想,程小姐的境遇,以及何妈对她的评价,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真是神奇。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会觅棠,把心里藏了很久的一句话脱口而出:“程小姐,你原来也喜欢过我二哥吗?”

觅棠心里一惊,暗自猜测着令年的用意,可她脸上也只有纯然的好奇,觅棠便垂眸道:“我原来并不了解二公子是怎样一个人。”顿了一顿,她说:“他是个好心人,三小姐你也是。”她看着令年,“你觉得我很糊涂吗?”

觅棠的坦诚,再次出乎令年的意料。她摇头,笑了一下,说:“喜欢我二哥的人,我都喜欢不起来,但——也讨厌不起来。”

这时,舱门一开,何妈那一老一小回来了,何妈说:“有人在舱房里弹琴。”又对令年抱怨道:“你还嫌我行李太多,这个不许带,那个也要扔掉,看别人,恨不得连家都搬上船呢。唉,俗话说,穷家富路,饱带饥粮,晴带雨伞……”

令年将手指在嘴唇边一竖,何妈以为她厌烦,便将嘴一鼓,不说话了。令年侧耳聆听,果然一阵叮叮咚咚,颇具节奏感的琴声自走廊上传了进来,她听了一会,对觅棠道:“程小姐,这个曲子,你还记得吗?”

觅棠微笑道:“三小姐,我怎么会不记得?”

她们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来,这是觅棠在溪口初遇时,在于家弹的茶花女选段:啊,梦中情人。

第117章

在横滨港换船后,何妈忽然开始魂不守舍,对于终将抵达的美国,有种莫名的恐惧,不免就病倒了。令年这时才体察到于太太的苦心,但她对于何妈,有推卸不了的感情和责任,旅途中的绝多数日子,都是在客舱里照料何妈。幸而一等客舱里,食物和药物的供应都很充足,听差也称得上殷勤,在美国下船时,何妈虽未痊愈,也无甚大碍,只是人瘦了一大把,两个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跟令年抱怨道:“你下回再叫我,我可死也不出门了。”令年说:“你这人说话真是奇怪,又不是我逼你来的。”何妈道:“唉,我只是不懂,为什么有人好好的家不要,愿意受这种罪,来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彼时的金山,经历了大地震后的重建,即便比起上海,也是个颇具现代化的城市了,地面纵横着缆车、马车和小汽车的车流,男女洋人满街乱走。何妈抱着包袱,紧紧跟在令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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