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98)

作者:绣猫

慎年也低声说:“替你按一按,你累不累?”

令年把他的手推开,说:“不累。”

慎年便将眉头一扬,说:“一点也不累吗?”

令年见他手从肩膀上离开了,手指又在她后脖子摩挲了一下,脸上还带点微笑。她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将他一瞪,说:“还是有一点累。”身体往旁边一躲,站起来往客舱的窗边张望了一下,说:“怎么还没开船?”

这时整个船身轻轻一震,把何妈也惊醒了,她慌忙起身,先往窗外一看,见隐隐还能望见岸边的房顶,说:“到香港了吗?”

慎年说:“还没开船。”通常,远洋客轮出埠时,要循例由海关查验各式手续,搜检货舱,总要耽误个把时辰。这会等的时间可有些长了,慎年叫了客舱的听差来,那听差才说,是陆军师的人,在核查船上是否隐匿有被通缉的乱党,又安慰他们说:一等舱多数是洋人,那些当兵的不敢来查,只在二等和三等略微看一看,就会放行了。何妈这才放了心,慎年见她醒了,说:“我回舱房,何妈你不用来帮我收拾。”回到舱房,才把衬衣扣子解到一半,听到外头轻轻的叩门,只当是令年,便微微一笑,径直走过去,把门打开。谁知站在门外的是程觅棠,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彼此都十分地出乎意料,愣了一瞬,觅棠先将惊愕变作了恳求,说:“二公子,我能进来一会吗?”

慎年把门打开一点,觅棠忙走了进来。当初在圣三一教堂发生民变时,慎年便觉得她很机敏,果然觅棠见客舱里矗立着一人高的衣柜,不等问过慎年,立即一矮身钻了进去。这时外头听差和卫兵的脚步声已经走近了,那个听差不断说道:这一片的客舱都是洋人,实在是不需要查看了,两个卫兵置若罔闻,“哐”一下把门推开,将慎年一打量,说:“证件。”抬脚往房里就走,慎年将卫兵拦住,拿出证件,夹了一百块钱在里头,卫兵心领神会,证件也不看,只将钱放进兜里,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岁多的小孩子,慎年摇头,又说:“我姓于,隔壁舱房是我的妹妹和家里一个老佣人,也是陆军师杨旅长的家眷,应该也不用查了吧?”听差忙附和道:正是如此。两个卫兵便越过令年的舱房,扬长去了。

慎年关上房门,等了一瞬,不见卫兵去而复返,叫了一声程小姐,觅棠自衣柜里撞了出来,那个小孩子被她一直紧紧捂着嘴,面孔憋得通红,她一放手,立即嚎啕起来。觅棠在他脸上贴了贴,小身躯温热,只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不住地在她怀里扭动。觅棠紧抱着他,对慎年苦笑了一下,说:“二公子,多谢你。”

慎年见她很狼狈,说:“你先待在这里。”再没有多话,离开舱房,在甲板上找了张躺椅,才坐了一会,耳边汽笛锐鸣,轮船已经缓缓地前行了,在船舷边溅起了雪白如瀑的水花。这时,觅棠才把孩子安置下来,走了出来。船才起航,客舱里的人都还没有来甲板上,觅棠在另外一张躺椅上坐下来,又说:“二公子,刚才真是谢谢你。”

慎年说:“程小姐,你不用客气。”他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客气,温和,谈不上热情,也没有因为那个小孩子而表现出好奇或鄙夷。

觅棠是很感激他的,隔了一会,又搭讪说:“二公子是去香港,还是路过?”

慎年说:“路过。”又问觅棠:“你是去香港?”

觅棠轻轻点头,带点微笑——她此刻并不是能笑出来的心境,只是经历了刚才的慌乱和难堪,想要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她说:“那边女人做工可能更容易一些,我想去试试。三小姐大约没有跟你提,我父亲几个月前去世了,我母亲很害怕出远门,因此只有我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刚才那两个,是冯家的人,我真是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船上来。”

慎年没有去深究,或许他对她和窦冯两家的纠葛早已心知肚明。他说:“程小姐,你一个人,香港也不是世外桃源。”

觅棠说:“我读过书,也愿意吃苦,我想,在香港生活下去,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

慎年颔首,没有再说话。

觅棠在旁边的躺椅上,很端正地坐着,见他不再开口,便也别过脸去,看着前方蔚蓝的海和天空,在遥远处相接。过了一会,觅棠又把视线落到了慎年的脸上,说:“二公子,我以前做过一件错事。”

她话头一停,是在犹豫,也想知道,慎年会是怎样的反应。短暂的沉默后,慎年也转过脸来,注视着她。他在甲板上一直戴着墨晶眼镜,隔着眼镜,觅棠实在猜不出他的心思。慎年说:“程小姐,你不用告诉我。我早说过了,换做别人,我一样会帮,不论他做过错的事,还是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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