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66)

作者:绣猫

小庆道:“我叫杨文庆。”

卢氏笑道:“这个孩子,长得倒挺漂亮的,起的名字也好。”

众人被卢氏引着,都不禁多打量了那孩子几眼。杨廷襄很得意,道:“虎父无犬子嘛。”

慎年忽然笑了一声,说:“我看他不像你儿子,倒像我儿子。”

杨廷襄双眉倒竖,骂一声放屁,连筷子都掷到了地上,被左右忙按住了,康年亦用眼睛瞟慎年,意思道:小人得志而已,你何必这样阴阳怪气的得罪他?慎年视若不见,随便吃了几口,便推开椅子走了。

这顿接风酒,大约也只有杨文庆吃饱了,其余人都没有胃口,草草地散了。因为时辰太晚,令年一行人便没有回杨家去,以令年的想法,杨廷襄对于这个儿子大约是十分珍惜的,晚上当然要守着他,自己便在曾经的闺房里洗浴过,解了头发,正要睡了,门一开,杨廷襄连招呼也不打,就堂而皇之走了进来。

令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杨廷襄把腰间的皮带松开,往旁边的椅子里一坐,把令年上上下下打量着,说:“我来问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令年说:“什么话?”

杨廷襄嗤一声,“跟我耍赖吗?”

令年站在台灯旁边,抱着手臂,镇定地说道:“这里是于家,可不是你们杨家呀。”

杨廷襄道:“我不信你在娘家躲一辈子。”

令年见他只是说话,没有要上手强迫的意思,也微微一笑,说:“我没有什么要躲的,不过今晚还请你出去。”转身把纱帐放下来,作出要就寝的样子。她心里是很警惕的,这时听见脚步声靠近,立即闪身,往旁边一避。杨金奎原本是要走近点跟她说话的,见她这幅避之如洪水猛兽的样子,顿时怒色都从眼里迸射出来,狠狠地盯着她。令年将脸一扭,说:“你不走,我走。”被杨廷襄一把将胳膊拽住了。他把她拽到眼前来,又使劲一甩,冷冷道:“你有没有良心?小庆的妈死了!”

令年一怔,说道:“你的大姐,我并不认识她。”顿了顿,又反唇相讥道:“你以前对她好过吗?”

杨廷襄往床上一倒,眼望着天,呆了半天,摇头道:“大姐自小对我很好的。”令年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伤心懊悔的语气,不禁伸了脖子,想要看他是不是在那里偷偷的掉眼泪,却被杨廷襄一把搡开了,嘴里还道:“你滚。”

令年站了一会,也便重新穿起鞋子,下楼去了。于家房间是很多的,倒不至于没有地方睡觉,但她有心事,也就没了睡意,坐在廊下的一个藤椅里,往夜色里望着。这时,头顶一道昏黄的灯光,投到了院子里,仰脸一看,是慎年把面向露台的那扇窗子和窗帘一起打开了,他探头往下望了望,手指尖有个火星子闪了闪,又灭了。两人四目相对,都还没开口,有使女捧着托盘经过,令年便也起身,往宅子里去,经过楼下,见角落里开着一盏灯,慎年坐在沙发里,正在吃面。令年不禁抽了抽鼻子,坐在旁边。

慎年问她:“你吃吗?”

令年摇头,把盯着他脸的视线移开,嘴巴一撇,道:“给他气也气饱了。”正要起身时,被慎年将手一拉,然后反手一握。虽然夜深了,偶尔还有下人从楼下过,令年心里不由急跳了几下,慎年偏着脸看了她一会,笑道:“明天礼查饭店,你去吗?”

令年道:“去做什么?”

慎年略一思索,“吃饭,听戏。”

令年轻声说:“不去!”将手一挣,他也没坚持,便被她挣开了。

第103章

杨文庆来上海,于玉珠而言,倒是意外之喜,因为杨廷襄这个人喜新厌旧,她和他的感情,决算不上牢靠,她膝下没有子女,杨文庆恰好没有娘,可算给了她一种终身有靠的希望。之后,杨廷襄便由玉珠参谋,在报纸上发了讣告,开头一段,将自己的诸多头衔,譬如南京政府军需局上海特派交涉员、江苏督军府下辖松江副镇守使、上海、云南两地禁烟委员会委员,郑重地罗列了几行,且配了一张戎装皮带的英俊小相。对于仙逝的原配太太,不过一个“杨门马氏、皇清敕封孺人”便打发了。讣告的末端,又提及马孺人膝下一子,现为姚氏如夫人所抚养,天资聪颖,人才逸群,愿礼聘中西名士为师云云。因此这一篇讣告,也是兼具了多种功能性。刊发之后,玉珠见自己也赫然在列,十分喜欢,将那豆腐块大的一片报纸剪下来,压在茶几的玻璃底下,留作纪念。

玉珠对于杨文庆的头一桩改造计划,就是要剃头。依照她的说法,这么长的辫子,必定是有虱子的,决不能在房里任它传播,因此等日头正艳的时候,在园子里摆了一张杌子,叫杨文庆穿着一件小汗褂,低头坐着,由师傅给他剃头。其余人等,捧着水盆、手巾,远远地围观。杨文庆给她整治得没精打采,剃完头,对着镜子一照,一张脸都憋红了。令年便叫阿金去她房里,把一顶带低檐的便帽给他戴在头上,玉珠道:“这像是洋人男人的帽子,倒真合适,只是稍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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