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9)

作者:绣猫

慎年翻了一页报纸,漫不经心地:“你知道什么是sweet heart?”

阿玉曾经跟着令年读过几年英文,自以为聪明地答道:“就是放在心上的人啰。”

“不是。”慎年断然答了一句,转过脸来,正和令年眼对眼——令年心想:二哥的眼睛真是漂亮,俊秀中透着锐气。回过神来,还要追问,慎年卷起报纸在她脸颊上虚虚一拍,笑道:“小孩子,总打听大人的事做什么?”

令年不爱听这话,绕到沙发前,往慎年旁边一坐,说:“被邝小姐知道,要气死了。”

慎年不在意:“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令年的心思还在洋人小姐身上打转,“她叫什么名字呢?”这照片被慎年单独夹在书里,想必是他心上要紧的人了。“家里是做什么的?”

慎年见她不依不饶,索性放下报纸,正色对令年道:“她是一个波兰妓|女,靠出卖色相维持自己的学业,支撑贵族后裔的体面。至于这张照片,也不是我主动要的,大概是她自己塞进我行李里的。”说完,他把照片自口袋里拿出来,一边快步走向阿玉用来烫火钳的铜盆,照片被撕成两片,投了进去。

佳人的倩影瞬间被火舌吞噬。慎年转过身来,对令年道:“还要问吗?还要烫她那样的头吗?”他的脸色不大好。

令年脑袋垂着,无声地摇了摇。兄妹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半晌不动。

慎年手插在裤兜里,在令年身后,看了一阵她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摇头道:“人不大,气性倒大。”

他们兄妹置气,通常都是慎年先主动示好,令年心头松动了些,嘟囔道:“我可没有你气性大。”她知道有些事,慎年是永远不肯给她知道的,问也无益,可心头仍然涌上一阵失落。咬了下嘴唇,令年抬眼往慎年,“二哥,你在美国的时候,想家吗?”

慎年重新回到她身畔,感叹道:“真想啊。”

令年道:“你再也不要走了。你回来这些日子,是妈自爸爸去世之后,最高兴的几天。”

慎年道:“那你呢?”

“我?”令年目露犹豫。

慎年却没有追问,看了令年一会,手揽住她,令年顺势靠在他肩头。

何妈见状,这才松口气,恢复精神头去恐吓阿玉,说要让太太把她赶出府,给赌鬼男人做老婆去,免得天天在家怂恿小姐做些伤风败俗的事,逼得阿玉噘着嘴,忿忿地把火钳丢掉了事。

而何妈私以为慎年在小姐面前最有权威,对他越发谄媚,不时在眼前晃一晃,问慎年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面,要么就是眼望着慎年欲言又止。慎年正和令年窃窃私语,觉得何妈很烦,索性问道:“何妈,你扭扭捏捏的,是有什么话要问吗?”

何妈一窒,讷讷地走开了。

令年顿悟,踢了慎年一脚,附耳道:“何妈是想问那个朱宝驹的事。”

“朱宝驹?”慎年茫然,被令年提醒,这才想起来,顿时汗颜,他刚到美国时,的确是有找旧金山的朋友打听过朱宝驹,可惜毫无所获,过了一阵,也就把这事忘了。一时觉得对不住何妈,说这就要回去写信,请朋友继续找人。

令年拉住他,说:“我看,还是不要再找了,就跟何妈说,那人已经背约另娶,断了何妈的想头。”

慎年靠在沙发上,想了想,却不认可令年的说法,“何妈这样等着,是有些可怜。可她要是连这个念想都没有了,后半辈子怎么过呢?如今这世道,她一个做帮佣的,能找的男人也不外乎是赌鬼恶棍,老弱病残。在咱们家,妈不会亏待她的,总比外头要过得好些。”

令年理着头发,若有所思:“那照这么说,我索性也学何妈,不要嫁人了?”

换做于太太和康年听了这话,定要骂她胡说八道,慎年却认真听了,说:“只要大哥愿意养你一辈子,倒也未尝不可。”

令年嘀咕:“大哥肯定愿意养我,看来你是不肯了。”

慎年微笑着,没有否认。

“你不好养。”他说。

第7章

康年回上海没多久,就有贵客上门,打破了溪口于宅的清静。

于太太正领着何妈,手把手教令年做绣活,门房送了拜帖进来,上头用斗大的字密密麻麻写着“三品御赐顶戴花翎、奉旨镇戍贵州绿营参将、候补都司”一大串的头衔,下头落款是个叫做杨金奎的人。

于太太道:“我不认识什么贵州姓杨的人。”吩咐门房道:“同他们说,家里还在热丧中,又都是女眷,不便接待,请他们回去吧。”

门房擦着汗道:“是这样说了,但这位杨老爷不听人话,已经自己走进来了。”正说着,外头使女听差们纷纷望风而逃,嘴里议论那位杨老爷“带了许多兵”、“腰上别了枪”、“把府门外都把守住了”之类的话,于太太手上一抖,何妈忙出去喝止众人,连令年也放下了针线,疑惑地叫了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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