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76)
与杨暹相比,李澜时就是个粗枝大叶的大男孩,冒着点傻气,永远的乐天派,每次见到他祁一桐都会想到某种大型犬类,很难将他和家世不凡几个字联系在一起,但事实就是这个人是沪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的小公子。
总之祁一桐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这天祁一桐依旧看两人练舞到很晚,三人去吃了热乎乎的火锅,分别的时候李澜时还在叫祁一桐平安夜出来喝酒,被后者无情的关在了车门外,狠狠抛弃。
喝酒祁一桐不太行,但是平安夜确实可以搞一点活动,往年她都是和胡棠或者是粒粒她们过的,今年胡棠似乎格外的忙,校庆之后两人还没怎么联系。
快到祁一桐家的时候李澜时又打来了电话,带来的却不是一个轻松的消息。
“高老师那个小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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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一桐和杨暹到李澜时家的医院时,高龚民正和一对中年夫妇撕打。
说是撕打也不准确,应该说是高龚民在单方面的泄愤。
中年男人大冬天的套着一件不合身的脏旧运动衫,脚上的盗版布鞋灰扑扑的,结了一层泥垢,一旁的妇女稍微好一些,裹着一件棉衣,但看着也薄得透风。
年事已高的高老挥着拳头,夫妇俩不遮不挡,只一个劲地垂首哭泣。
三个人的悲痛在这不宽敞的医院走道里是那么的无处安放。
高龚民悲愤交加:“为什么要放弃治疗?你们凭什么背着我放弃孩子的治疗!”
男人被高龚民揪着衣领,涕泪交集地摇头,“没用了,救不活了,还费那个钱做什么?”
“怎么会没用?医生说了有几率!”
任高老如何逼问,夫妇俩却像是认定了一般,颓然落泪。
高龚民无力地推开男人,跌坐在走道的座椅上,“你们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要让孩子好好活下去,结果呢,手术后就把孩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问,你们但凡有一个人有心,孩子都不可能转移到今天这种地步!”
在他的质问里妇女先崩溃了,哭喊道:“我们也要赚钱,没有钱我们一家五口吃什么?没有钱怎么供孩子读书?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放弃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怀胎十月割下来的肉疙瘩,是我要她死吗?!是她就是个贱命!”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疯了一般抓挠高龚民,“都是你,当初要不是你们,她早就死了!早晚都要死的讨债鬼,还掏空了家里所有钱!都是你们多管闲事!”
女人抓破了高龚民的脸,被她丈夫拖走,一旁坐着的李澜时也赶紧扶住高龚民检查他的伤口。
口子不大,只流出一点血,但女人怨怼的话语却让高龚民喘起了粗气。
“没有钱你们找我要,我会想办法凑手术费,我也能资助孩子上学,实在不行我来养这个孩子!”
中年男人安置好妻子,擦干眼泪站直了身子,两只眼睛在医院惨白的白炽灯下没有一丝光亮。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是我们俩背着你放弃了囡囡的治疗,我们对不住你。高叔你们是好人,这么多年帮了我们太多,我们心存感激,但是家里已经为了她花了太多的钱,治疗了又怎么样?多活一秒都是在烧钱,我们已经负担不起了,不如死了算了。”
高龚民眼珠通红,浑身打着哆嗦,李澜时察觉到不对,揽着他喊道:“高老师?高老师!”
男人看不见高龚民的异常,整个人失魂落魄地把自己的话说完,“放弃治疗的事,我们和囡囡说过了,她是同意的。”
高龚民两眼一厥,昏了过去。
杨暹在看到高龚民喘粗气时就反身离去了,此时带着护士匆匆赶来,几人抱着老人就往急诊室去,徒留这对夫妇枯坐在走道里。
祁一桐越过二人看向病房外登记的信息,是一个16岁的女孩,而此刻,病房里只剩下一张空空如也的病床。
她问杨暹:“这个孩子和高龚民没有血缘关系吗?”
杨暹摇摇头,“没有。”
“只是她的身体里,跳动着高龚民的爱人在这世上仅存的生命延续。”
第三十五章
与毛曼云一路从歌舞团走出去的命运不同, 高龚民的舞蹈生涯有自己的坎坷。
他出生在50年代末的普通工人家庭,在家中四个小孩里排老大,小小年纪每天跟着父母在炼钢厂干活, 唯一的乐趣就是翻进文工团的后院偷看人家跳舞。
那个时候能进文工团的, 都是打小习舞身怀绝技,高龚民记得下舞步, 也没有那个功底, 他就日复一日在厂子后面的小树林里练,渐渐地也能依样画葫芦, 勉强跳出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