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7)
嗯,她家先生两边都不得罪,比自己会说话得多。
太阳逐渐西斜,酒楼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一下子多了不少。宋槐一觉睡醒,也坐了起来。幼吾随口问他:“你担心陈长安了吗?”
“不用,”他放眼望向四周的房屋,道:“这事费时,却不棘手。”
幼吾眨眼望他:“先生一早就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察觉不出来呢。”
他轻笑出声,捏了捏幼吾的脸颊,说道:“这事积攒了太久,已经与这座城融在了一起。试想,若一座城千年前曾在战乱时被敌军屠城,百姓冤魂不散,纵然有仙人收服超度,亦必有未尽之处。这丝丝漏网的怨念游走盘踞,同生人朝夕共处,你身处其中,是查找不出的。”
幼吾继续问:“鹤州千年前有过大战,纵然有怨魂的痕迹遍布城中,长吉又是如何仅凭一个罗盘就能定位到那么具体的祷园呢?”
宋槐将祷园的名字在嘴里来回品了几遍,却不像是忽然想通:“症结是旧怨,破绽在祷园。鹤州的诡异是长吉进了城才发觉的,方员外有钱,请了大夫方士都不见效。来时长安同我说过,是有人自城里飞鸽传书进山,肖长老才找了他过去。几乎同时,长吉的回报也到了。”
幼吾脑海中闪出不少的话本剧情,表情倏然严肃:“这是个阴谋!”
宋槐静静地注视幼吾的眼睛,同时夕阳落下,天渐渐昏暗下来。他语气夸张地赞同道:“幼吾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幼吾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他这语气下分明是别的意思。幼吾扯了扯宋槐的袖子,尝试撒娇:“我的好先生,你懂得多,你同我讲讲可好?”
想来宋槐很是受用,也总是吃这套。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答道:“这确实是个大阴谋,我想了千年都未曾想通其中关窍。幼吾,你总是记不得问我的有关九重天的事,也许你并不记得,我叫宋槐。”
见幼吾并无反应,宋槐叹了口气,把她也拉起来,道:“我出生在鹤州,死于鹤州,于鹤州城外灵拂山飞升,被贬时掉落在鹤州城南。我与这里有着数不尽的……缘分。从前我以仙君身份来到此处,调取这里的县志。”
“神仙也要看凡间的县志?”幼吾表示真是大开眼界。
宋槐笑了笑:“凡间别的地方都是可以直接去九重天的掌籍仙君处查找,唯独这鹤州,不行。”他胳膊夹着幼吾,轻飘飘地就从房顶跳下,再由窗户翻进房间。房内有出来时便和小二打过招呼叫的烧鹅。宋槐把碗筷推到幼吾面前,示意她边吃边听。
“先生呢?”幼吾问:“不吃点?”
他摆手,说吃惯了陈长安做的饭菜。幼吾遥远地给陈长安一个白眼,继而大快朵颐。
“鹤州许多年前并不叫鹤州,叫祷城。也是祈祷的祷。”
幼吾在啃肉的同时抽出空来“哇”了一声,表示震撼。好巧。
“祷城当年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有神仙飞升,另一件就是敌军屠城。两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年。”宋槐摸了一把桌上的茶壶,恰巧小二送饭上楼,他便去请小二换壶热茶。
小二应声下楼,他又回到桌前坐下,像是在回忆往事:“其实还有件事,只不过不算重大。便是有户人家走丢了个孩子。”
幼吾嘴里嚼着,含含糊糊地附和道:“是够小的。”
“那孩子已经十六,父亲正是守城的将军。孩子失踪后,家人满城地找寻。只是正值两国交战,祷城虽不算关隘,倒也是个重镇。那丢了孩子的将军白日里忙着照看军营与城防,家里妇孺想必也想不出什么妙计能求到少年的下落。”
宋槐说一段,便要停顿一阵,幼吾知这大抵就是他的回忆。要从千年的记忆里翻找出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想来应该是相当费劲的。于是每当他停顿,幼吾便停下咀嚼的嘴巴,好似是暗暗地陪他一同努力。
“中间还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城门大破的时候正是清晨,祷城没有收到与敌军正面交战的城池被攻破的消息,想必是对面绕了路,直冲着祷城来了。有早起的百姓与洒扫路面的工人亲眼看着城门不攻自破,城上的守军悄无声息地陈尸城墙。还有人说看到将军家走失多日的少年混在冲杀的大军中,如鬼魅一般一动不动,敌军经过时被他分成两份。一份屠东城,一份屠西城。”
宋槐叙述的语气沉静没有波澜,果然是上千年的旧事了。
幼吾听得入神,再想咀嚼时无意间瞅见面前的烧鹅,顿时就没了吃下去的心情。
这时小二敲门,是送热茶来的。宋槐将冷茶壶递出去,回来时倒了杯热茶放到幼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