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6)
想来每每幼吾问宋槐关于九重天的话,陈长安不管距离多远都要冲过来给她一脚,就是因为他已经听烦了。
幼吾坚信不疑,陈长安就是个没耐心的男人。童婶说了,对女人没有耐心的男人不能要。
幼吾脱口而出:“先生你可不能要陈长安啊。”
宋槐不愧是在九重天飘了几千年的大神仙,闻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当即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一个趔趄拍在地上。
宋槐低头,与幼吾真诚而又炽热的目光相接。他叹了口气,在幼吾眼里也是:他被我感动了。
宋槐正夹着个头矮小的幼吾在鹤州城主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幼吾还在盯着商贩卖的桂花糕出神,宋槐便一个驻足,扯着她向后一仰。幼吾揉一揉脖子,叹道:睚眦必报,果然是我的好先生。
她正念叨着“咱俩扯平了”,抬眼便见宋槐停在一家酒楼前。见他若有所思,幼吾便相当有眼力见地同他说:“先生今天中午没吃饱吧,我就说呢,陈长安包的饺子哪够先生吃的呢,先生肚里能撑船……哎先唔唔唔……”
宋槐把幼吾的嘴捂住,想必是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了他饭量大这事。
幼吾头顶,宋槐正同掌柜的说:“要一间客房。”
掌柜的从柜台探出身来,看了看宋槐,又看了看幼吾,再看了看捂住幼吾的嘴的那只手,脸上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神情:“一间房?您二位是……”
宋槐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我女儿。”
伙计给了最里间的客房钥匙,开门放了热水壶便走了,走时还要回头打量打量这二人。
“先生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幼吾对着镜子揉了揉被压疼的脸颊,感她我纯善的先生在人间百年,就被某位凡人的阴险狡诈荼毒了么。
宋槐神态自若,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我从前什么样?”
“你从前可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直到进鹤州城前,你也是这般,来时陈长安告诉你进城要给守城银子,你也真给了!”这客房内共有两张床,幼吾两头来回跑着,挑选出一张最舒适的出来。“怎么如今进了城,却同人家说我是你闺女!”
宋槐抬起一只手支着脑袋,条条件件解释道:“你不撒谎,我自然就信。长安说进城要给银子,是因为这件事不给银子不好解决。最后一件,此番需要一个地界住下,鹤州人烟繁多,只能住店。你不会舍得让我去挤那窄沟吧?”
“不对,我最后一件明明问的是你同人家说我俩是父女。”幼吾摸着东边床褥更软些,便抱着分别时陈长安递过来的包袱往上头一放,从里边找出宋槐的换洗衣物摆好。
宋槐吹吹茶叶,回答:“我若说我们是兄妹,旁人便不会多说了。”
“不多说不是好事么,你想人家说什么?”
“说我年轻,同你更像兄妹。”
……她怎么就没踹死陈长安这厮。
整个下午宋槐幼吾二人都未曾离开这座酒楼。他俩爬上了酒楼的楼顶,开始时幼吾与宋槐都是躺在瓦片上,后来幼吾实在无聊,便坐起来去看楼下走在街上的凡人。
“先生。”她伸手戳了戳停在手边的麻雀。
“嗯?”宋槐的声音略有些慵懒,刚才怕是已经睡了一觉了。
麻雀并不怕她,幼吾戳它几下,小东西竟敢啄回来。幼吾龇了龇虎牙,它还是不怕,甚至还唤来了同伴。
幼吾伸手就抓住一只麻雀,往躺着的宋槐肚子上放。而宋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小米,也轻轻撒在身上。麻雀飞来更多,在他身上蹦蹦跳跳,啄来啄去。
幼吾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从九重天上能看到凡间的一切吗。”
宋槐答:“能。但是要用特定的法器。”
“想看什么都行吗?”
“行的吧。”
“先生看过?”
“没。我去之前,曾在人间游走千年,该看的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幼吾“哦”了一声以做答复。
过了半晌,她又问:“先生,九重天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的。”她倒没想过宋槐会这么说。幼吾一直以为被贬下凡的神仙既然没有怨天尤人,那大概是真心觉得凡间比天上好的。看来她家先生是个相当宽容的好人。
“那你更喜欢哪里?”这话一出,幼吾脑海中便显现出陈长安对着她的脚丫痛下杀脚的模样。嗯,有些话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问过。可先生自己也说的,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幼吾心想,何必看一个凡人的眼色。
宋槐在此时睁开眼睛,而幼吾一低头便能看见他眼眸中映着的云彩。宋槐想了想,同她道:“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