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站着，话说完，彼此都没了动静。

最后还是林深抓起那件黑色T恤，干巴巴先开口：“我要洗澡了。”

莫砺峯淡淡“嗯”一声，没动。

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厚脸皮还是没眼力见，林深耐着性子重复：“我说，我要洗澡。”

莫砺峯注意力好似没在对话上，眸光落在地毯，不知在看什么。

他要她把这么累赘的被子一起拖进去浴室？林深没好气地下逐客令：“能不能麻烦你回避一下。”

莫砺峯视线从青葱雪白的脚趾移开，神情淡漠，嗓音听起来却有些哑，“避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他眼神晦暗，看起来简直像又要越界，林深眼瞧着当即就要冷脸发脾气。

莫砺峯见好就收，慢条斯理退到门边，仿佛刚才什么混帐话都没说，“洗好下楼，给你煮桂圆蜂蜜茶。”

“不喝。”林深不领情，嘭一声直接把门甩上。

扔掉鹅绒被和浴巾，她进去快速重新淋浴一遍，出来时套着莫砺峯的短袖T恤，里面空荡荡地什么都没穿。穿前男友衣服的尴尬，只存在了短短几秒。反正不用见人，T恤看起来是新净的，尺寸差不多盖过大腿中部，当睡裙穿正合适。

林深头发长且浓密，费力气吹到半干就偷懒晾着，倒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手机。

她满心疲倦，亦戒备，完全没打算下楼去。

莫砺峯最近动不动犯病，孤男寡女同一屋檐下，还是这么一团糟的关系，她不愿节外生枝，自然是能避则避。

过了不多久，门口蓦地传来敲门声。

试探性地，很轻，不突兀。

“林深。”莫砺峯声音平而直，隔着上锁的门叫她名字。

林深不知怎的，心跳突然被敲漏半拍，索性手机一扔，照明遥控一关，蒙头埋进被褥里。

应该是要她下去喝那劳什子桂圆蜂蜜茶，她猜。

“睡了。”

怕他闯进来，欲盖弥彰闷闷回应一句，不知有没被听见。

其实根本睡不着。

近来睡眠状况越发地差，总是过度依赖辅助药物或酒精帮助。会累，会感觉到困意，可以短暂入眠，但后半夜常常浑浑噩噩惊醒过来。

于事无补地闭目许久，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再睁开眼，就感到轻微偏头痛。约莫是冷气贪凉，而她那把海藻般的卷发没被好好吹干。

身体微恙令她心生闷意，嗓子涩涩发干。

这个没住过几回人的房间连瓶水都找不到，她抱着被子发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折腾自己，妥协地翻身下床。

夤夜。凌晨一点。

新中式装修的长廊，楼梯摆放镂雕纹饰宫灯，光线淡雅不刺目。从转角处往下窥探，书房门紧紧闭着，客厅照明均已熄灭，只留几盏朦朦胧胧远山小夜灯。

不知道莫砺峯是睡了，还是在里面工作，总归不必打照面。

林深略松口气，脚步不再过分小心翼翼，揉着太阳穴往厨房方向去。

夜晚潮湿，树影沉默，黑暗在微弱的光线上滚动。她没带手机，开不了手电筒，只能任由视野蒙着一层薄薄的阴翳。

餐厅中岛放着一个插电保温茶壶，里面咕嘟咕嘟煮着桂圆、玫瑰和蜂蜜，旁边摆放一只几何玻璃杯。

提起茶壶，电器发出“嘀”一声停止加热的长长提示音，她停住动作，有些紧张地看向黑魆魆的长廊，担心有人会听见声响推门而出。

好在没有。

她暗骂自己一句，莫名其妙，又没做亏心事，无端怕什么？

桂圆蜂蜜茶安神助眠，入口清甜润泽，喝了半杯喉咙就好受许多。

她有夜半饮水的习惯。莫砺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提前在床头柜放一杯蜂蜜水。两人不同意义地都睡眠少，她醒他也醒，有时遇到她太累，或者犯懒爬不起来，他会捏她下巴慢慢给她哺水。

落地窗外，暴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吞噬城市，这样有耐心的一场雨。

林深无心欣赏，将茶斟满，转身要走。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骤然劈落，破开浑浊黑暗，将整个世界照得银白一片。

就连隐蔽在阴暗角落的身影亦无所遁形。

林深总算发现，落地窗边，有人正倚在墙上静静看她。

犹如一只黑暗之中蛰伏的兽。

耐心地。克制地。久久屏息。

林深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气息，心脏砰砰直跳，一声不吭即刻要跑。

闪电稍纵即逝。

莫砺峯从空荡荡的暗里走出来。

玻璃杯碎落的同时，雷霆轰然而至。

**

雨中无月。

诗人将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作月亮。

林深被按在中岛流理台，心跳不受控制地疯狂鼓动。冰凉的大理石质感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浓密卷发落在空中，像一株不肯开花的树，头颅被迫微微向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