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4)
她的设计工作室在南山稻田,靠近面料工厂与仓库,远离市中心的繁华喧嚣。透过大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与碧绿的湖水,郊区城市化程度低,居住人群少,入夜环境更显幽静朴质。
林深到步时,雨已经渐渐停歇了,由毛坯房改造而成的花园小洋房在凌晨三点依旧亮着灯,宋凝撑着一把伞在门前等她。
“好冷啊。”林深用西装裹住约克夏,瑟瑟发抖地抱怨着,一头扎进宋凝怀里。
宋凝工作半天玩乐半天,24小时没合眼,困得没像以往那样骂她,没精打采地搂着姐妹进门。
庭院花园里有一个全手工制作的冷杉小屋,是林深去年圣诞节闲得无聊突发奇想,亲自动手搭建的。
自从和莫砺峯在一起之后,林深去年第一次没有飞到他身边一起过节,始终形容懒散地躲在宋凝这里。
圣诞季过后,有太多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宣告退休,她在附近回收站梭巡,将这些依然新鲜的高加索冷杉低价回购拉回来,一枝一叶修剪它们的松针,把停止生长的木材重新组合成一个圆形小屋。
林深非常喜欢这个小屋,将它称之为自己出道以来第一件装置艺术作品。小屋不仅触感毛茸茸,而且清爽浓郁的松针气味,莫名令人联想起冬眠的熊。有时候钻进去,就像钻进一个温暖的拥抱里,感觉格外安全。
“不干正事。”宋凝轻飘飘地数落她,“怎么不回自己工作室折腾?”
“市区城管太严格了,回收又麻烦。”林深形容懒散地敷衍,“扔个东西也要兴师动众。”
但时间长了,脱离大地的承托,冷杉的枝叶边缘难免开始枯黄。
林深一周没来,有些呆呆地扯掉一片发焦的松针,没来得及看很久,就被宋凝拉进了避风的室内。
宋凝给她煮了热红酒,让她洗完澡喝一杯暖身。林深吸着鼻子窝在她的沙发上,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着凉了,头晕胸闷的症状在身体静止的一瞬间涌现出来。
一口一口将酒饮尽,整个胸腔泄出蒸汽般滚烫灼人的涩意,她调整呼吸,带着浓重鼻音告诉宋凝:“我跟莫砺峯分手了。”
“不愧是拖延症晚期。”宋凝不以为然,三两下利落处理好剩下的厨余,“一句话耗掉这么长时间。”
“说出口的时候,感觉好像在递离职申请。”林深抱着小狗歪倒在一边,懒洋洋地胡说八道,“一般而言老板不都会象征性挽留一下么,他居然想都不想就答应,未免太不讲情面。”
“离职不需要申请,只需要通知。”宋凝挑眉冷笑,“真有出息,干了这么多年,连个N+1都没挣到。”
“我自己要走的,又不是他炒我,赔不了N+1吧。”林深似乎觉得这种说法很有趣,运用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劳动法知识,抿唇笑道,“况且也没干多少年。”
宋凝嗤之以鼻:“这种逼人主动离职的996黑心资本家,甩就甩了,可惜什么。”
“倒也不至于那么坏,你也别骂自己。”林深居然还有心情笑,还替莫砺峯辩解,“起码在他身上投的钱,都翻十几倍赚回来了,我也不算亏。”
“你完了你,被PUA入脑了。”宋凝收拾好东西,板着脸过来赶人,“不许胡思乱想了,赶紧去睡觉。”
“好累,我不想爬楼梯,今晚就在这里睡好不好?”林深抱着柔软的鹅绒被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假模假样地把眼睛闭起来。
宋凝随她喜欢,没有强求,上楼把她惯用的枕头拿下来,又重新调节新风系统,给她留一盏昏暗的壁灯,让落地窗外的冷杉小屋陪她安静入睡。
郊原初过雨,风在树木之间穿梭,发出被磨损的声音。天空无星亦无月,夜晚却并非全然的黑暗。
约克夏乖巧地伏在地毯上。
小狗四岁了,陪伴她很久。
是莫砺峯送给林深的生日礼物。
22岁的莫砺峯研究生在读,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因为林深说想要,就花掉身上仅有的几千块把小狗买来送她。
那时候林深以为这是喜欢,后来才明白这是不想欠她。
林深的亲密好友总是认为莫砺峯对她很差,劝她睁眼看世界,赶紧离开冷暴力狂魔。
其实也不是这样,林深想,莫砺峯做事很讲原则,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无论是投资钱财还是人脉资源,她主动给过他的,他迫于形势暂且收下,过后必定多倍奉还。
除了她的喜欢。
莫砺峯没有办法接受,更无从还起。
是林深执意困住他,浪费了彼此三年时间。
雨重新落下的瞬间,声音掩盖过风,林深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花园里的冷杉小屋被淋湿一片。夜晚格外静谧,确保黑暗里发生的情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