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37)
天边忽然落下一场雪。
如丝如絮,飘飘坠坠,落在身上。
“怪不得不觉得冷。”林深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从口袋摸出一包烟,咔嚓一声燃起火,心不在焉地在灯下吐出烟雾。
林深喜欢喝酒,烟抽得少,只有在特别烦躁难过的情况下才抽一两根,比如现在。
她很想沈卿如。
S城不常下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湿冷而轻盈,落到半空便湿漉漉地化开,薄薄一片濡湿林深的睫毛与长发。林深没有理会,微微仰着头,打算抽完这支烟就回去。
正准备站起身,头顶突然递过来一把透明雨伞,将潮湿的雪片遮挡于外。
伞柄的零售标签吊着,被风吹起来,还没来得及撕。
林深回头的瞬间愣了愣,但很快掩饰住,冲来人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莫砺峯难得穿一身西服正装,外搭一件毛呢大衣,黑与白的极简线条,衬得宽肩窄腰更加挺拔清俊。他没有客套地回答同样的话,只替她撑伞,斜斜站在身后与之对视。
“好吧,也不算久。”林深怕场面难堪,端出平常社交的标准笑容来,“不过真巧,居然会在这里碰见。”
莫砺峯低着视线,淋着南方城市罕见的雪,终于开口:“秋天到冬天,很久了。”
他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将伞递到她手中,不远不近地站着。
林深熬过一开始的尴尬,渐渐适应了眼下的状况,两个人默契地绝口不提上次不欢而散的事,客气友好得像熟识已久的朋友。林深是习惯使然,不知莫砺峯是什么原因。
“你怎么会来S城?”见他不走,林深只好引开话题。
“有个交流会在这边举行。”莫砺峯说话还是一点起伏都没有,过了半晌,又解释:“我见你一个人。”
湖边太偏僻了。
莫砺峯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偶尔会做些中央空调一样令人误解的事,林深领教过,自然不会再误会,只温和笑了笑:“不用担心,有人跟着我的。”
林宏宙特地留了司机和助理下来,就是要盯着她听话,按他说的准时回家。
有风吹过,莫砺峯略微调整伞面的角度,问她:“这样待在外面,不冷么?”
与夜晚热闹的商业街不同,梅园小湖人迹罕至,下起雪来显得温度更低。
林深举了举右手的烟,避重就轻道:“室内禁烟。”
“你穿得太少了。”这是莫砺峯第二次跟林深说这句话,在他们相遇的第二个季节。
他语气认真,提出一个来自朋友的真诚建议:“你出门前应该参考一下天气预报。”
林深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反驳,好脾气地“嗯”一声:“下次一定。”
莫砺峯见她不当一回事,撑伞的右手动了动,让她淋到了短暂的几秒雪,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
厚重而清洌的松木气味霎时间包裹住林深,像一个温暖的茧,由大地支撑着生长,沉重又安全。
梅园灯光昏暗,莫砺峯逆着光,看不清细微表情,轮廓被修剪出毛茸茸的边缘。脱掉大衣之后,他身上就只剩单薄的西装三件套和一条隔层的灰色围巾。
林深仰头看了他半晌,心脏跳得很轻,又很慢,像这场初雪一样轻飘飘的。
突然觉得很沮丧。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被本能抓住了。尽管被拒绝,再见面,还是会心动。
你是不是对哪个女孩都这样?林深忍不住想要问,但没有问出口。
莫砺峯站在那里,微微蹙着眉,好像在思考应该说些什么。林深很容易心软,没让他为难,主动将这份局促揭了过去。
“莫砺峯。”她一双柔亮的眸子向上抬,“你赶不赶时间?”
莫砺峯看着她,沉默半晌,说“不赶”。
“那可不可以陪我看会儿雪?”林深笑了,轻轻吁出霜灰色烟雾,“我付你时薪。”
莫砺峯说了“可以”,又说“不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替她挡着从右侧来的风,轻描淡写道:“我也没提供什么值得收取酬金的劳务活动。”
“时间很贵。”林深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而且你替我挨冻了。”
潮湿的雪粒打在透明伞面上,发出静谧的声响。好小好轻盈的一场雪,落不到地面,在半空中就无疾而终地消融了大半。
灰白色的烟雾染到莫砺峯的毛呢大衣上,林深一边抽,一边小心地烟灰拂开。
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她不太诚恳地道歉:“知道你讨厌苦味,我只抽完这根。”
夜风横冲直撞的湖边,尼古丁的焦涩混合她发丝间的甜香,令莫砺峯觉得烟味没有苦得那么难以忍受。
他的耳尖微微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冻的,嘴角沉着:“我也没有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