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很久的朋友(87)
在背后爱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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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依旧在推动所有人的故事线,唯独在林赴年那一角停了下来。
可他们的时间不曾停止。
他们的生命里就像是有一场大风,风起云涌,白发染上一头黑发,十八岁那年的他们,都在跟着时间变化,变老。
只有林赴年一个人,永远年轻着了。
“所以......那封信又到底写了什么啊?”
风止,身边这个和谈礼高中时候长得有七八分像的女孩子,开口好奇地问着她。
徐落沉的回忆被打断。
她猛地抬头,望向医院玻璃窗内反光的自己一怔。
白发苍苍,佝偻矮小的身体,脸上皱纹遍布。
这是林赴年去世的第四十年,他们也终于老了。
自从林赴年走后,他们三个人,都各自各奔东西。
谈礼三十二岁那年,在舞台上摔了腿,她的身体开始经久虚弱,她不再能继续跳舞了。
也是在那一年,江源起身去了国外定居,她在俞镇结婚生子,慢慢江源就和她们都断开了联系,只剩下她还和谈礼联系着。
他们四个人,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样不堪的结局。
曾经的江中四人组,也在消失在岁月里了。
徐落沉也很少见到江源,他心里始终怨恨着谈礼,他们都明白。
只有在林赴年忌日那一天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会不约而同地一同前往,见到彼此沉默的不讲话,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只想,陪着林赴年独自说说话。
很多时候徐落沉会想,如果他还在,一定也不希望他们这样吧。
可是他们,中间隔着他的死亡,当年的四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谈礼每一年去都是寡言着,只盯着他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抿着嘴沉默。
江源见她那样,也更加生气。
他在气,因为谈礼这些年里,从来没再开口提过林赴年一个字,她结婚生子,过着自己的一生。
他生气谈礼怎么可以忘记林赴年。
可徐落沉却不那么觉得,因为每一年林赴年忌日,来墓园最早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谈礼。
从他死后,时间就像是开了加速器,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老,林赴年的样子,也逐渐越来越模糊。
在他死去的第四十年,谈礼也病倒了。
她开始时常不记得周围的人和事情,也开始记不清每一个人熟人的名字。
这一年,她被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
她在病床上恍惚地谈起了很多人,唯独没有一次提到过林赴年的名字。
“徐奶奶?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知道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吗?”
旁边的小姑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徐落沉回过头看着她的脸,都有些恍惚感慨。
真是隔辈像,谈礼这外孙女,和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那份信的内容,大概只有你外婆和他知道了。 ”她轻轻摇了一下头,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褶皱的手。
那封信的内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不过啊,你少在你外婆面前提这个,不仅仅是这封信,还有樱花,大海这种字眼,都不能提知道吗?免得刺激到你外婆。”徐落沉拍了拍眼前小姑娘的脑袋,叫她少那么八卦。
她原本也只是想嘱咐这小姑娘一声,却没想到被她缠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这小丫头也是快要十九岁的人了,长得像谈礼,性子却欢脱的完全不像个稳重的人。
徐落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在对那些陈年往事好奇,她也被这小姑娘死死缠着没了办法,才在某一个午后,第一次回忆说起几十年前的事情。
那些年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大梦,可明明说好了一切痛苦都会随着时间过去,她却觉得是痛苦在时间里发酵,那些感情,越来越让人疼痛。
她想起了林赴年,想起那个十八岁的他。
徐落沉在想,他现在是不是还是那一年的样子,应该不会变老吧。
他们都变老了,只有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小姑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地点着头,有点不解:“知道了啊,不过听你讲完,既然那个林爷爷也是外婆的朋友,还对外婆那么好,为什么不能提啊?”
闻言,徐落沉脸上的笑僵硬住,她没说明具体的原因,她只说:“忘了也挺好的,你外婆这些年,总在自责里活着,她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就让她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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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谈礼的病,他们都在日常生活中,努力避开关于林赴年的事情。
她的情况不大好,最近出现了阶段性的遗忘所有人的情况。
谈礼也许今天还记得她,但明天就会忘记她。
她精神恍惚,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医生告诉他们,她这样子下去,人是活不久了。
这一年,他们年老,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
徐落沉沉着脸,打通了江源的电话,要他抓紧回来。
他那天是被徐落沉硬拉着来的病房,病房里有不少人,病床上的人白发苍苍,脸色惨白,睁开眼睛迷糊地盯着徐落沉和江源。
她今天已经不认识任何人了,仍由女儿外孙女怎么哭着叫她,她眼底始终都是迷茫。
直到看到他们两个人进来的时候,谈礼嘴边嘟哝着什么,声音很轻,她苍老的声音喊着他们的名字:“落沉,江源,你们来了啊。”
她还记得他们。
她扯了扯嘴角,见到他们她眼底终于亮起一层光,谈礼继续问着:“林赴年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她好像看不出眼前两人的年龄,自动忽略了他们鬓边的白发和布满岁月痕迹的脸,谈礼喊着林赴年的名字,精神模糊,又好像很清醒。
病房里的其他人在听到林赴年的名字后,一时都怔在了原地。
谈礼就像是也看不见他们似的,看面前的两个人不讲话,声音更急了:“他是不是大学很忙啊,怎么那么久都不来,我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
徐落沉和江源在听到她的话后彻底僵在了原地。
谈礼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了她十八岁那年。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把记忆停留在那么痛苦的那一年里。
也没有想到,她会自己说起林赴年。
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记得那一年的他们三个人。
那是谈礼在生病后的第一次提到林赴年的名字。
徐落沉不知道自己在震惊中缓了多久,很久之后,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强撑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声音哽着:“他......最近是挺忙的,得过几天来见你了啊。”
“是吗......”谈礼的眼神空洞,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只是作罢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要让他来啊,我还在等他,我有话要对他说。”她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嘴边不停呢喃着,神色呆滞。
徐落沉和江源站在一边紧绷着脸无言。
他们以为她很快就会再次忘记这件事,毕竟她记忆恍惚乱窜,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
可是谈礼这次没有。
她只记得那年十八岁了。
对于这三个人,是她那荒诞无脊的青春里,最好最好的朋友,她谁也没有忘记。
她衰老的身体,器官在衰竭,谈礼不再能吃下东西,全靠输液吊着最后一口气。
可她每天都在问他们,问他们林赴年怎么还不来。
她不愿意走,哪怕现在那么痛苦。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她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到后面会更加痛苦。”江云生他们三个人站在病房门口,低着头听着医生的话,脸上凝重,无人作声。
“病人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遗愿没有完成,她在强撑着,这会很痛苦,一直打止疼针下去也不是办法。
尽量替病人完成未了结的心愿吧,别让她继续痛苦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