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105)
“有,”唐明立突然说,“什么时候结的婚?”
有老大带头调侃,下头也开始起哄。
“刚结、刚结,也没多久。”苏阑脸上一红,“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到早会结束,唐明立又凑到了她身边,“是和沈董吧?”
苏阑被问的莫名其妙,“那否则还能有别人吗?”
“请恕我多嘴一问,您是什么时候搭上这种人物的?滴水不漏啊苏总。”
唐明立想了好几天都没能想明白,苏阑既然有这样深厚的关系,还整天为公司卖命是为什么,就为了证明她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苏阑收好资料,“那得把我的前半生都交代一遍。”她没那个时间。
她从二十出头就和沈筵纠缠不休到今天,小半生的私恩杂怨,都全力以赴地用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在爱着他的时候,看向沈筵的眼神也像一口泛着绿波的古井,恨不能投进去。
怨恨他的日子里,哪怕是在总能叫她心平气和的浩瀚图书馆里,温习艰涩幽深的学问,但在无意写出他的名字时依然会划破纸张,然后再揉成一团丢开。
苏阑一连几天,都给林静训去电话,她都回她很好。
但这样也没能够让苏阑放下心来,总想着去看她,但她刚结婚,又正值年下,实在抽不出空,双方家里难却的场面活儿也不少。
她家是不会有大风浪的。
奶奶拿着结婚证瞧了又瞧,止不住地说好,看她那样儿都像是要哭了。
苏阑故意低头去看,“家里亲戚谁过世了?”
惹得她奶奶擦了泪珠,刚一笑开,就要抄拐杖去敲她。
“奶奶您不要理她,”沈筵稍拦了拦说,“童言无忌的孩子。”
何丛也在一旁淌眼抹泪,“从小我就没怎么关心过她,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只管自己伤心去了,长这么大都靠她自己争气,但我总还是期盼着,她能有一个好丈夫。”
“妈,奶奶,你们放心,”沈筵郑重点头,“我总不负她就是。”
但这情形一到去沈家就全不同了。
那天沈筵牵着她,走进那座只离皇城相距咫尺的院子时,苏阑抬头望了望四四方方的湛蓝天儿。
沈筵让警卫先进去通报,又问她瞧什么那么好奇。
苏阑小声说:“我一直都以为,这里被当文物封起来了,怎么还有人住?”
沈筵紧握着她的手,“住好多年了,等爸爸退下来以后,又自会有新人来住。”
那这地方规矩也够大的,怎么连自己的儿子来了,进个门还要层层请示?
她伸手抚着胸口,“我有点紧张,你爸会不会教训我?他平时凶吗?”
沈筵还能和她开玩笑,“他是严肃刻板,不是大马蜂,哪能见人就蛰?”
肖秘书很快出来迎他们,“正好老爷子还没午睡,快进去,要不然今天就难见了。”
沈筵介绍说:“这是爸爸的生活秘书,跟了他很多个年头了。”
肖秘书和她握手,“小沈太太你好啊。”
苏阑边握手,边点头致意,“肖秘书你好。”
这是苏阑第一次在私底下见沈老爷子,和新闻里颐现的威严端仪也差不了多少,他披了件羊绒织的薄马甲坐在沙发上,有着年近七旬的老人身上少有的矍铄精神。
沈筵拉着她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爸爸。
老爷子从红头文件里抬起头,目光从地面,挪到他们交叠在一处的手上,又收了回来。
他声音很浑厚,却没什么温度,“坐吧。”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沈筵应了一声, 又招呼苏阑道:“阑阑,叫爸。”
哪怕苏阑心跳如擂鼓,但她还是让自己表现得尽量冷静,不那么露怯地喊了句, “爸爸。”
但沈老爷子闻言, 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头, 那幅度小到,苏阑怀疑开了天眼都难看得清。
她垂了垂眼眸,没再说什么,随沈筵坐下了。
沈筵又问起他的身体,“爸爸最近膝盖还疼吗?”
老爷子早年下放到贵州时, 因不适应那地儿的阴冷气候, 染上了风湿症, 一到冬日里就难免犯病, 虽说是小问题,但发作疼起来也是真要命。
“小周兴出个新文来, 每天都来针灸一遍, ”老爷子摘下老花眼镜,略抬手让肖秘书上茶,“倒不比往年熬坷了, 难为你还过问你爸。”
沈筵摸了摸鼻梁, 开始原地打掩护, “是阑阑让我问的, 她总说,要对爸爸多关心。”
沈老爷子抿唇抬眼看向他一惯刁滑儿子, 满脸写着“你小子在我面前耍花招还早呢”。
他递了杯茶过去, “你尝尝这黄山毛峰, 一会儿走的时候装上两块茶饼,难得今年产量大些。”
语罢又带了一眼苏阑,“小苏也别太拘束,这自家人相处起来啊,关系一定要放松。”
这就算是认了。
沈筵就连喝茶时,嘴角都是向上弯着的,一下没能嘍得住,漏出一滴半滴茶水来。
苏阑赶紧抽了张纸给他擦干,惹得沈老爷子不住拿眼斜他,轻声骂了句——“出息劲儿”。
沈筵涎脸涎皮地挨过去,拿杯子和老爷子碰了碰,“这把谢您了。”
沈老爷子无奈地又喝了一杯,“你也一天大似一天了,成个亲至于乐成这样?”
他们父子俩又说起衙门里的事情,苏阑插不上嘴,只捧了杯茶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这株从嘉庆年间传下来的茶树,滋味醇甘如兰,茶汤青碧微黄,肖秘书刚冲泡时又见雾气结顶。
这样有价无市的茶,算是满黄山去找,也难凑得出几团来。
眼看日头偏了西,肖秘书抬手看了眼表,“您该歇中午觉了。”
沈筵起身道辞后,他牵着苏阑跨出门前,老爷子叫住了她,“小苏啊。”
苏阑愣了愣,“爸爸还有事?”
老爷子看着十来年都没这么高兴过的小儿子,也不曾笑着陪他说上这么久的话,他头一回觉得也许在此前真的择了一条错路。
他失笑了一下,“没事,他这人性子冷,多暖暖他的心。”
苏阑“嗳”的一下,“我知道了爸爸。”
等到出了院门坐到车上时,苏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沈筵伸出指背来,刮了刮她的脸颊,“一口一个爸爸,叫得比我还亲热,表现这么好啊。”
苏阑随手拈过座椅上一张请柬,“一共就说了两句话,看得出什么表现啊?”
才一打开,郑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就跃然她眼前,他穿着白西装,系了黑色领结,捧了一束百合,和乔南一并排站在大院儿的红墙底下。
苏阑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算什么?把拍婚纱照的地点直接选在了家门口,以绵薄之力表示对包办婚姻的不满吗?
这两个同样叛世愤俗的人,虽是奉旨结合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也不至太无趣。
沈筵冷眼看着她,世上是真有这么没心肝的人啊,就这还能笑出来,人郑臣为了不得不结这个破婚,连喝了几夜大酒。
但隔天酒醒了,一样被他爸妈照着一日三餐呲哒,闹得活不成命。
苏阑转头撞见他打量的眼神,疑惑道:“你为什么那么悲愤?又不是你被逼结婚。”
沈筵摇摇头,到底不曾多说什么,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女孩子家敏感细腻,要是上了心反而更不好了,平白给他自己添气。
苏阑却越想越不对劲,“你总不喜欢乔南一吧?”
沈筵想起那个疯婆子就觉得头大。
但看苏阑为他生了点子醋意,又想逗逗她,“我喜欢她你要拿我怎么样?”
“把你另一条好腿也打断,”苏阑咬牙切齿的,“下半辈子就瘫床上吧你。”
沈筵响亮地笑起来,“嚯!一上来就下死手啊?”
苏阑扳着他的脖子来回晃,“老东西快点讲你是骗人的。”
沈筵笑着把她搂在怀里,“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乔南一把全副身家打倒贴给我,我也不要这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