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14)

作者:鲤鲤鲤

我扯过画嘿嘿冷笑,道:“想有什么用?试试便知了——还不知到底谁得趣呢?”

其实莫说是别人,连我看了那画,心里也要这样以为——这姓庄的,难不成见过我?更何况画中还有线索,只不过线索十分隐秘,若非是三四副凑在一道,且我本人就在,旁人是绝对无从得知的。

我皮笑肉不笑,瞅着那画上落款,问:“他在哪里摆摊呢?”

于是抛下温香软玉,星夜出门,找人算账。

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

歌楼灯火映出碧绿柳影,一片尘俗繁杂的光影中,一袭陈旧发白的灰绿长衫。不须再问,我一看便知此人便是我要找的那个。我故作悠游,摇着折扇踱上前。他正在收拾笔墨,抬头瞟我一眼,又低下头归整,没有搭腔的意思。

我更近前,杵在他跟前。

他仍旧熟视无睹。

直至他将支着布幡的竹竿撤下,我出声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抬头看我一眼:“不知。”

我说:“那你可在哪里见过我么?”

他说:“不曾。”

我冷笑,折扇按住他手下画卷:“你不觉得我与你笔下美人有些像么?”

他正收拢一沓熟宣,草绳在手指间翻转,灵巧地系上一个活扣。然后他抬起头,眼中映出对楼的灯火,静静地打量了我一阵。

我讥讽道:“看明白了么?”

他不说话,抬手提起一旁的灯笼,转身绕过隔在中间的桌案,到我旁边,眼瞳中映着荧荧一团暖光,望着我低声说:“再让我看看。”

庄珩生得好,是明珠蒙尘也能透出亮光来的那种好。他站在我跟前,离得很近,灯笼亮,他眼睛更亮。不知为何,气氛顿时十分微妙起来。

我以为他大概在用一种描摹那些美人图的目光在描摹我,情形不大对,但我不想露怯,于是仰起脸来,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你好好看。看清楚了。”

他就又上前来一步,将灯笼举高到我脸旁边。烛火的光热透过薄薄的一层竹绵纸晕到我脸上,庄珩在我跟前,借着灯笼光,眼睫垂下,目光极为专注地将我的脸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我那时心情烦躁,只觉一刻也忍不了,此刻回想,当时眼中所见竟又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了。

我后来被庄子虞那张嘴气死过许多回,又因他这夜的目光原谅过他许多回。如果人的眼睛会说话,庄珩眼里的话大概比他嘴巴里的好听很多。那一刻他眼里也有会叫人误解的东西。

第12章 心口痣

我死后追忆往事,每每从中品味出许多与当时完全不同的滋味。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祖宗虽然将道理都总结好了,但道理却同时又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当前路被掩蔽,如夜雾中行路,能凭借的东西不过意气和直觉而已。

而直觉总是会出错的。

深更半夜,街巷中的寻欢客渐稀。倦鸟归巢,远远近近的楼阁也渐渐收拢声息。夜风穿过长街,庄珩手里的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晃。他的眼神平静、温和、认真。夏初的夜风稍带凉意,他鬓边一缕落拓潦草的碎发被风扬起,在昏昏的灯笼光里飘荡。

我记得他打量了我很久,但这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心里不耐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慢的。

终于他看完了,退后一步,我正待要质问,他先开口了。

他说:“公子为何,长得像我的画?”

我:“……”

——天地可鉴,谁被这么气上一气,都很难再有什么平常心。

我语塞了一时,气急反笑,逼上一步:“你所绘美人图,心口处皆有一小点痣。痣从何来?”

我咄咄逼人,他就退一步,手中的灯笼映亮半边人影,身形浸没在蒙蒙夜色里。他眼睛映出远处高楼微凉的灯火,像隔着水面,从水底静静看着我。

他先用美人图狎戏我,方才又那样戏弄我,便宜都给他占了,现在还一脸无辜委屈,我脸色当然很难看,又问一遍:“痣从何来?”

他沉默片刻,终于说:“少有青梅,心口有痣。所托非人,剜心而亡。”

我听得一怔。

本要兴师问罪,结果竟问出了个难以启齿和情深义重,一时气就短了。但短了也不能显露,一横眉一冷眼,无理取闹,哼哼冷笑:“什么青梅?姓甚名谁?竟与我生得这般相像,连痣也一样?你撒谎。”

他并不多做解释,过了片刻,像反应过来了,视线微微一垂,落到我胸口,问:“哦,你胸口也有痣?”

我脑中浮现那些半遮半露的美人图,莫名其妙地往后退了一步,怒斥:“你往哪里看?”

他便又淡淡抬起眼来,问:“你要我把画中的痣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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