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115)
但我比他幸运太多了。
逢春池雾气翻滚着从我与他之间飞过去,像那些数之不尽的往事。
大约是我在外头冻了太久,脸色十分差,他抬手往肩头摸了摸我的手,温热的掌心覆上来,他皱了皱眉,说:“这里太冷了。”
“这点冷还冻不死人。”我打断他,“但有些话再不说,我就要死了。”
他掀起眼来,见我执拗,捏了个诀将风雪都挡开,又说:“你说罢。”
我说:“广陵,五世轮回,数百年的时间,若我果真与涂泽神魂合一,终成眷侣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怔了怔,静了片刻,说:“不论如何,你还是我的徒弟。”
原来是这样,退到最后一步,至少你还是我的徒弟。不论如何,藕断丝连,你我还有师徒之情。
我苦笑了一下:“那我怎么办?”
他不懂。
我说:“广陵,我同你结了死契,命都给你了。你要我再给别人,怎么给?”
他怔住,没说话。
“连那缕见鬼的心魄都是因你而失、因你而得。若按你的计划,我与他结侣、心魄归位时,我就会记起来原来我还有一个师父,父母厌我弃我,他却护我爱我。他抚育我成人,他救我于水火,他等了我那么久,他还看我在世间游荡了那么久,这些恩情如山、深情似海,你叫我怎么办?"
一滴眼泪掉到他脸上。
他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像是安慰道:“出云,你不必觉得欠我。”
“你或走或留,全凭心意。”他说,“这些都不值一提。”
什么全凭心意?什么不值一提?
“……”
我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含着两泡眼泪,照着他嘴唇就啃了下去,心里委屈得要死。
“你到底懂不懂?”我说,边说边一口咬在他舌尖上,好像唯有这样他才能与我感同身受。
但我吻他,他也不抵抗、不拒绝,像纵容一个顽童一样在他口中烧杀抢掠。这却叫我更恼了,我说:“这些都不值一提。你因我走火入魔也不值一提,你等了我三万年也不值一提。”
“我欠涂泽的债要还,我欠你的呢?还得清吗?”
“你已经等了这么久,还要再等三万年吗?”
他愣住了,伸手将我推开少许,讶异地看着我。
我说:“照楚、敖汜,天上地下多少天资聪颖的后辈等着做你弟子。为何你唯独收留了我?”
“我一条资质平平的小蛟,哪来的得天独厚?”
“广陵,你是不是三万年前就见过我?是不是从那时起就等着我?”
“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会有一条小蛟成为你的徒弟。是不是?”
他眉头紧锁:“你记起来了?”
“我不必要记起来,飞云峰上到处都是证据。”我说,“我也不必要记得你,林重山、庄子虞,我见到你,就能认得你。”
“心魄找不回来又如何,只能记得一百年又如何啊?”我恶狠狠地,像赌誓,“你信不信,我即便忘了你,也能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磨了一天没磨好。先这样吧……
第92章 漫天风雪
“你信不信,我即便忘了你,也能找到你。”
我俯下身吻他,眼泪糊了满脸,流到嘴里都是苦味,贴着他耳朵,我哑着嗓子又问一遍:“你信不信?”
广陵没说话,只抬手在我颈后轻轻抚了抚,是一个熟稔又亲密的安慰动作。但我要的不是安抚。他沉默,无动于衷,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息事宁人,始终没有给我正面的回应。就连我的质问,我对往事的猜测,他也好像并不十分惊讶,仿佛这样的质问、这样的哭诉,他已听过许多回了。
仿佛我忍耐多年的、亟待倾吐的爱意,他也早已听过许多回了。
因为听过许多回,他并不为此惊喜也并不为此感动了。就像神明有着永恒的期待,但凡人只能唱出朝生暮死的歌谣。也许在他看来,连我的爱也是朝生暮死的。朝生暮死、循环往复。雷同的故事、相似的话语每日都在世间反复发生。
他早已听惯了。
我满腔的热情慢慢凉下来了,而后慢慢地意识到,庄子虞还是那个刀枪不入的庄子虞。
可是如何解释那个夜晚的眼泪呢?
仿佛神明刀枪不入的金身在那个夜晚出现了隐秘的裂缝,并从那里落下一滴孤独的眼泪来。
我坐起身,垂下眼静静望着他。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
四下雾气翻涌、风急雪骤。
过了许久,我静静说道:“师父,人间有一句话叫及时行乐。花开堪折直须折,人的一辈子太短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浪费。你若再不说,我这辈子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