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67)
她除了肚子变大,样貌跟离家出走前并没有太大差别。显荣这才想起,上一次见到余兴秀还是在爷爷去世,自己顶着大雪到公社卫生院给舅舅报丧的那个夜晚,让他不禁感叹时光飞逝之下,每个人的命运或将在某个瞬间就被悄然改变。
金先明企图从外甥女余兴秀那里问出一些关于她这些年的生活和经历方面的信息。
但对方除了傻笑之外,就是把刚刚梳洗和捆扎好的头发重新凌乱地盖在脸上,他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余运现作为兴秀的隔房叔伯,看到眼前变得疯疯癫癫的侄女,也忍不住眼泪,胀红了双眼。
临近天黑时,胡显荣和金先明才将余兴秀送至庙坪院子的家中。
面对一个突然出现在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女儿,余运武仍然尽量板着一张黑脸,他的老伴不再念叨菩萨保佑之类的口头禅,而是搂着突然回家的大女儿的肩膀嚎啕大哭,金先明则和声细语地安慰着他的这位妹妹。
听闻消息赶来的余运文坐在大门口,嘴里叼着一支旱烟袋,使劲吧嗒了几口,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是欺负我们余家没人了?明天我们就去柏杨沟村,找到那个拐走咱家兴秀的孽障家里,让他们给咱余家人家一个说法。”
他说话时,将目光对准金先明,一则他是银竹村的支书和兴秀的舅舅;
二则他的二哥金先龙家的女儿就嫁至柏杨沟村,兴秀就是去她家走亲戚时才跟人私奔离了家,就这件事情而言,他认为金先明理应有所作为。
金先明自然知道余运文的话中之意,安抚好自己的妹妹后,就在余运武家堂屋的桌前坐下。
“兴秀侄女已经回家,从她嘴里也问不出有用的消息,我觉得应该先让我家二哥去柏杨沟村问明情况,等他回来再作打算不迟。”
余运武让老伴带着女儿余兴秀进屋睡下,自己坐在桌前从头至尾没有做声,其他人在他家干巴巴地坐过一会儿,只得各自散去。
走出余运武家大门的时候,金先明悄悄向胡显荣交待,让他明天一早陪同金先龙到柏杨沟村走一趟,自己帮他照管一天烧锅里的事情。当夜,金先明就将想法告诉了二哥金先龙,对方答应了他的请求。
第二日,胡显荣亲自驾着那辆破旧拖拉机,拉着金先龙前往柏杨沟村,他们先去了金先龙的女儿金德蓉的婆家。
德蓉见父亲突然来家,简单安顿了几样饭菜招呼他和一道前来的胡显荣,在得知父亲的来意后,她不住地摇头叹气,说他们不该来蹚这趟浑水。
他们从金德蓉那里得知,带着余兴秀私奔的人姓龚,和金德蓉的丈夫是堂兄弟,人称龚老二,他家有兄弟两人,是村里有名的霸道人家。
且不说其本人是大家公认的二流子,让人避之不及,他的哥哥在公社任文书,长着一张神似李逵的黑脸,胆小的孩子见着就能被吓哭,人们也按照他在家里的排行,称其为龚老大。
金德蓉劝说父亲和胡显荣在家多留一会儿,好消停做几样饭菜,待吃过午饭后就返回。
她的建议被胡显荣婉拒,只让金先龙在她家待着,自己只身前去龚家问明情况。
在见到龚老二家里的情况之前,胡显荣还没见过比自己家里三年前的光景还烂包的人家。
两间摇摇欲坠的土墙石瓦房里,窗子被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家中还没通上电,进到屋里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
给胡显荣打开房门的人是龚老二的老母亲,她随着长子龚老大生活和居住。
龚老二已经多年没有回家,房门一直被紧锁着。龚老二的母亲听闻胡显荣的来意,什么话都没多说,直接将他带到了老二家的房子里。
胡显荣将龚家老母亲叫至屋外,分别坐在门口的两个乱石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起来。
龚老二的母亲爱絮叨,见胡显荣并没有恶意,便坐在那里恨恨地说道:“咱们还没有找他们余家人麻烦,他们倒先找上门来,如果没有那个小妖精,我家老二说不定早就收住心性,回来和我们生活了。”
胡显荣心知事情较为复杂,便问起龚老二和余兴秀这些年的情况。
那位母亲告诉胡显荣,自从老二带着余兴秀离家之后,中途只回家过一次,悄悄带走了老大家中的一笔钱,之后就再没了音信。
他还称,龚老二瞒着家人在信用社贷了一笔款,他外出之后,要账的人多次来到家中,还是在公社当文书的老大出面才将事情摆平。
在二人的谈话中,胡显荣大概得知龚老二带着余兴秀到过沿海很多地方,只是没人清楚他们具体干些什么营生,只听说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撕破脸皮,成了生死对头,再也没法在一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