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290)
“现在当然有些变化了,只是变化还没有那么明显。我们这些生活在其中的人是感觉到变化了,在外人看来依然如故。
比如说,你现在要是去冉州一带的村子甚至是城镇转一转,依然会看到高高的马头墙围成的多进院落死气沉沉,惨白的粉墙和乌黑的黛瓦下,留守的依然只有妇孺和老弱病残。
随便找一家走进去,如果遇上的是年轻媳妇,她肯定会半句话也不敢说,赶紧躲到里屋里去。
如果碰到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多留一会,甚至还可能留你喝茶、吃饭。
因为,年轻一些的怕坏了自己的名节,而老人则实在是太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了,总想找人拉拉家常。”
方芳进一步问道:“在你看来,最明显的变化是什么?或者说,变化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明如星停顿了一下说:“脚,是放脚!”
“啊!”方芳显然是有些被惊到了。
明如星继续说:“其实我们现在经常说「解放」这个词,只有你亲眼见到了妇女被缠到骨折的所谓唯美的「三寸金莲」,你才能感受到「解放」的意义。
因此,我始终认为,中山先生的最大贡献是号召「解放」。
而所谓解放,第一是解放了人们的思想,第二是解放了妇女的脚。
“如果说思想解放是人类发展的潮流的话。那么,妇女解放则是中国人真正的解放。
在这个问题上,糜传家,也就是我妹夫家是走在了全中国的前列的。
要知道,糜家的女儿,只要是出生在1900年之后的,没有一个缠足的,都是大脚。
这也是为什么糜家在我们那里,虽然是个外来户,却有很强的号召力。
正是在他们的带动之下,我们这些家境殷实的人家,才一个个把孩子,当然也包括女孩子送到上海学习的。
要不,今天的我可能也只是个绸布商人,也早就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根本不可能遇上方芳这么好的姑娘了!”
方志庥显然是听明白了明如星的弦外之音了。他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如星这一席话简直可以作为中国近代妇女解放运动的宣言书了!看来我家方芳看人还是挺准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选择这样一个有思想、有品德、有本事的小伙子,真是难得。”
熊倩玉也自豪地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整天在她耳朵边讲条件、说标准呢!”
一看只经过短暂的交流,父母都对这个女婿肯定有加,方芳大方地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顺势靠在了明如星肩上。
第42章 《故乡明月》(第一00——一0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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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海仓原计划是要亲自押船从褒河码头到菊花岭的,算是他一辈子跑码头的一个收官之作。
现在自己这身子骨看样子是不行了,也不能连累了伙计们,只好还是让邹宝栓驾着马车陪自己回去了。
天已渐渐冷了,从西宁返回的一路上,糜海仓就在想自己回去之后怎么住的问题。
住在家里吧,一家老小都在一起,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特别是儿媳妇刚刚过门,正在备孕,自己必须离他们远远的,绝对不能出岔子。
住客栈吧,肯定会影响人家的生意。再说,怕传染自己家人就不怕传染别人吗?这可不是他糜海仓的做派。
思来想去,他决定带话回去,让儿子在仓库的一角单独开一道门,自己和宝栓先住进去。
天气好的时候,就由宝栓陪着在山林里四处转转。饭由家里送,饭碗菜盘都固定下来。药就由宝栓煎,必要时再请大夫来瞧瞧就是了。
糜海仓现在不担心自己,他真正担心的是邹宝栓。这孩子跟了他这么多年,连个媳妇也没有娶上,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向他娘交代呢?
糜传家接到父亲捎回来的口信,以为是家里要来两个长住的客人。
但是,当知道是父亲因为生病而要和宝栓哥哥长期住在那里的时候,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
由于糜海仓只和全家人隔着墙对话,而且对是否单独隔离居住的问题不容商量,因此,工作是很难做的。
实在没有办法,糜传家只好在父亲不知道的情况下加紧新房料场仓库的建设,在那里整修两间带厕所的屋子来,以便入冬天冷了之后,让父亲和宝栓哥搬进去住。这样,至少免得他们大冷天还要到外面去大小便。
糜海仓对带回来的药非常迷信,不容任何大夫调整,这本来从医学上讲是对他的病情有利的。
但是,作为儿子的糜传家当然是要尽做儿子的责任。明如月虽然是师范专科毕业的,但也选修了些医科课程,她当然也要对父亲的病发表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