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妇(15)
“呵,杀生,对你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寻常简单,还说自己是人儿,——果真,人儿狠起来,比仙邪还要狠上十分——”鼠妇轻轻抚摸了下红烛泪的地面,嘲笑着;
“好啊,你既然有情有意,那把明月珠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在这个石窟里,自然你是你我是我。”鼠仙挑逗着鼠妇,是啊,谁是谁,让人缭乱。
“明月珠让我能安然无恙地进来和出去,我还有两只小鼠儿,吐出来,我就不是我了。”鼠妇怅然一口气,她不知道那个老鼠儿为何让她吞下明月珠,此时看来,那是好意了。
“哼,你本来就不是你。”鼠仙的声音比往常要更加苍老,更加无力,时间在她身上像急流而去的飞瀑,这种交易,对谁来说,都是不公平的,鼠妇不吐明月珠,那她就是要彻底以鼠仙的身份死去。死去后,那种些许的善意,残存在鼠仙身上,鼠仙化作自己,像是人间爱好讲善恶故事的老妪,教导着世人,也诱骗着世人。
“吐出明月珠可以,但是,放了那二小鼠,还有那白皮鼠。”鼠妇善良的像那个从前的女子,明月珠让她邪性的一半完全被压抑住了,放不放那二小鼠和白皮鼠,还是她说了算,毕竟她还是鼠仙,那个做了二次交易下山的鼠仙,那个充当自己是受害者的鼠仙,那个不知道自己是鼠仙的鼠妇。
“你我都可以翻开簿本,我们一同翻开勾画掉便是。”鼠仙装作愿意放了他们,“你放了他们,他们便是回去也不见得记得你——或者是——嗯哼,无所谓了——总比融化掉要好。”
“让你的坐骑蝜蝂背他们下山。”鼠妇思虑的很周全,鼠仙蜷缩在那里,面色的惨白与红烛泪相互辉映,不住地点头赞同。
“那蝜蝂前生就是一个拉车的老牛,让他们一起带走吧。”鼠仙不会去计较什么,似乎,此刻,她是最明了的,老鼠儿是死在自己手里,但是老鼠儿却深谋远虑地帮了自己。
只要吐出那明月珠,一切恢复到原来,便一切清晰了。
各自回归
你也许会在白石山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一头老牛,拉着一个白衣书生,还有两个稚嫩的孩子,一个懵懵懂懂,一个双眉紧锁。
白石山是那么的大啊,老黄牛像是白石山的黄蚂蚁一样,一点点地向下走着,白石山没有嫩草,老牛也不饿,白石山没有山泉,老牛也不渴。
那白衣书生,越是往山下走越是记得住什么,这个姓纪的书生,不是别人,就是那老妪故事里纪大财主的曾曾孙子,也是听着老妪故事长大的孩子,他会像那纪大财主一样凶残?
不会不会。纪大财主那一夜的拉稀,将自己万贯家财全部留给了穷苦的佃农。纪家几世都是简朴生活。到了纪生这一代,善良的根生长出来了,财富便会回归。纪生啊年纪轻轻的就考取功名,高头大马,玉带金络,衣锦还乡。
那纪生与鼠妇有什么关系吗?看来是关系不大的,纪生只是万千闺楼女子向往的才子,那鼠妇,远远地生长在城的另一头。但是不管是城东还是城西的孩子,总喜欢听城中那老妪讲一些稀奇古怪的善恶有报的故事。
这样看来,他们或许还是有点关系的。
回过头来看那洞窟中,鼠妇扣着自己的喉咙,一个漾儿,便真的吐出了如明月般柔和的明月珠。一切东归东,西归西。
白石山风起狂卷。
鼠仙与鼠妇,各自一半遇上另一半。过去与现在,终于串成了一串,完完整整的。
“你们骗我!啊!!”鼠仙回归真我,一下子晓得真相,歇斯底里地嘶吼,怒目圆睁,切切索索,抖抖颤颤,“把珠子给我,你本应死在这洞里做烛芯,我代你好好地活着——”
“这白石山本就是你自己掘的坟墓,大到足够掩埋你!”妇人恢复了容貌,本不想与一披着卍字被的鼠仙计较,这卍字被,不知道是何时披到身上,成为长生不绝,千年万代的符号。
“我不是鼠仙,我不是鼠仙,我不是鼠仙,为什么要我来祭奠白石山,我不是鼠仙,真的不是——”鼠仙披着卍字被,像受惊的孩子般,蜷缩起来,躲藏在卍字被后,那披在身上的鲜红的卍字被,与红烛相应,但是她的簌簌叨叨的确让人不解,看着可笑。
“再怎么争辩,你还是改变不了你与我做交易的事实。”妇人整理了忽略那么久的头发和衣着,“你说你不是鼠仙,为什么诱骗我——”
“我真的不是鼠仙,我不是,鼠仙,鼠仙,真正的鼠仙与我换生下山了——呵呵呵——为什么这样,到了这个洞里什么都变了,这是烛芯?谁是烛芯?你要烧死我做烛芯?但是我不是鼠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