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妇(14)
老妪总是想,这样的引导,这样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讲着,总不会让他们误入歧途。其实啊,万事都是有相反的一面的,这些邪恶与善良,都是种子,总有人听不全,或者特别在意了什么意蕴儿。被心里惦记的东西,总会外化成一股能量,改变你的生活。
鼠妇也许就是那千千万万孩子中的一个。听着故事,想着事情。
愿世间的美好与幸运,全部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或许,是自我感觉,有了善良的特质,或许,是自我认同,有了财富的承担,亦或者,是自我贪念,乞求得到更多。
想得到更多,就会对自己不满意。
那鼠仙既然是仙人,就一定也布道施舍过,位列仙位,定然有自己的品格。
但是,鼠仙只是鼠儿的仙,当有人求于她,便是膨胀了她的心,让她生出贪念。
事物,总是相辅相成。
当鼠妇将人性与皮囊卖于那鼠仙,做出乞求的时候,就不该半道儿后悔。半道儿后悔了,就后悔了,为什么还要接受鼠仙的迷诱,互换了真性。
鼠仙外出去,在大千世界,尝试着生活。带着一般的人性,还偷走了明月珠。明月珠是什么,是鼠仙走火入魔前吐出的定仙珠儿。鼠妇呢,顶着鼠仙的名号,守着神庙。明月珠子不在身边,她才意识到,这笔交易,是让她变得如何嗜血,如何无情,想要延续性命,等待鼠仙的归来,就要不断地开簿,不断地生杀予夺,不断地浇筑红烛,不断地点燃红烛,那红烛像是流动的血脉,红烛灭了,自己也变真的代替鼠仙死去了。
而后方的省己洞,却是真正让她作为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使她懊恼忏悔折磨自己的地方,也是她乞求安宁结束噩梦的地方。这洞窟深不见底,却被红烛填满,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她感觉自己要坐到这洞窟的正中央,将自己点燃,像烛芯,点燃白石山,这罪恶的山。
万事无巧不成书。换生便是一半的你我。偷生,亦是一半的你我。
当鼠仙吞下明月珠,反而觉得自己就是个正常的人,来换取生的,鼠妇呢,像是真的变成了鼠仙……
真真假假,曲曲直直,都变成了混沌,一场分不明白的戏剧,一碗看不明的杂粮糊糊。
胜利的谈判
有时候,孩子应该是最怕听老妪故事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千万别听。老妇人有时是善良充满慈爱的,又有时候像是故事的创造者,或者被故事创造着。
鼠仙知道过去,鼠妇只懂得未来。
鼠仙与鼠妇,她们也分辨不清楚。
“我到底是谁?嗯——”做了鼠仙这么久,此刻却胆怯下去,不敢面对这一神庙的凶狠——明明,明明自己就是那被胁迫的人儿——为何变得百口莫辩——连自己也怀疑?
“你就是你。这个疑惑在我心里也有。”鼠妇淡淡地笑着,极其的柔美,又极其的诡谲,那一刻,像极了狡诈的鼠仙,“我们彼此拥有,善或者恶——”
“不对,你不要花言巧语——你记得,你记得,那二小鼠是第二次我们交易的鉴证,不对,是我们两个铸成的小红烛——说好的,如果你我都换不回过去,就点燃那两支小红烛——”鼠仙像极了人,却也无情像极了邪。急于证明自己,却又暴露出本性的险恶——
“若说是红烛,那你就是真的残忍至极。”鼠妇不知怎么看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她是否回想起是否真的有这件事情,仿佛,在那一半的真性里面,自己也怀疑过,“那鼠儿,那两只小鼠儿,明明是两个孩子,不知如何得罪了您——大鼠仙。”
“不是的,不是的,那是你我交易的见证——是见证——你颠倒黑白——你是那万恶的鼠仙——”鼠仙无力辩解,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痛苦地捶打着胸口,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何必这么责备自己——”鼠妇轻轻上前,温柔地拍了拍鼠仙的肩膀,“我相信,既然你为仙,也曾对人有所引导,或者是你瓜棚下的故事,或者是你半夜耳畔的窃窃私语,或者是你挑起的是非曲直——只是你一步步走到了远方,不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回来吧,回来好好守着这白石山,将一切都归为正常,做回你的仙。让敬仰不断,香火万世不休——”
“骗子!”鼠仙一把打下鼠妇安抚的手,“你不敢,你要是敢的话,那就点燃那对小红烛,将交易退回去——再看看,谁是谁,谁撒了谎——”字字坚定恶狠狠,这样的日子,一个正常人怎能再坚持一秒,各自的心里,一半对一半,都在怀疑,都在探寻,都在徘徊。
有时候,蛊惑人心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