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落花时节(20)
我跨进教室。我的脚步声并不很轻,可他们却没有听见我走过去的声音。直到我站在了他们桌边,那坐着的王小川头一抬看见我,慌张地猛一把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课桌底下,呵呵地对我说:“赵思佳,你怎么不跳绳回来干什么?”我问他:“你们在看什么这么好玩?”王小川剧烈摇头,说:“没有,没有,那是给男生看的,你不能看。”我奇怪地说:“什么东西只能男生看,女生不能看?”王小川眼睛一转,突然变得一脸正经,站起来掮过旁边的那位男同学,说:“那是讲我们兄弟的事,你做不了咱们的兄弟,说给你听也是白说。”我嘴角忍不住一翘,笑了两声,说:“谁要跟你做兄弟,每次都要收拾你的烂摊子,王小川,你别老是欺负华祺,华祺可比你强多了。”
王小川本是想说过就算,这一听我为华祺向他抱不平来,便急地瞪起了眼,说:“我欺负他怎么了,你就是他老婆也管不到我头上啊,再说他怎么就比我强了呀?”我羞红了脸气得直跺脚,骂他说:“不要脸的坏痞子,你再敢说我就去告诉老师。”王小川却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我对那男生说:“你看,赵思佳也会脸红,哈哈,太有趣了。”那男生就跟着他一起对笑了起来。我拿起旁边桌子上同学放着的书本,重重地朝他们头上一人一下,扔掉书本“哼”地跑了出去。
这次课外活动后的接连几天,我们都过得很平静。除过偶尔有几次在外面不经意地碰到梅田田,梅田田那种闪避华祺的目光让我们着实有些奇怪以外,我和华祺都正认真准备着二十多天以后的五年级最后一次大考。然而那一天,大约是距上次课外活动十天的时间,我们正在数学课堂上做模拟测试,突然班主任老师进来和数学老师悄悄说了几句话。数学老师听完以后走到华祺桌旁让他跟着班主任老师离开了教室。
我坐在座位上,十分不解地望着显出一张茫然无知神情的华祺跟在老师的后面。我当时一点没想到那次梅田田在跳绳过程中离开又和我在走廊上碰到的事,也不记得王小川曾和同学偷偷看过别人东西的情形。等我做完试卷下课铃声响起,我跑出教室到办公室门外去看没有回来完成试卷的华祺。办公室门口渐渐聚起了很多同学在围观。
华祺在班主任老师的桌前俯低着脑袋,我只能看到他对着我们的那半边侧脸。他的侧脸是上小学以来从未有过的羞惭和恭顺,这显得有些过份的恭顺里仿佛含了一份他心里的委曲求全。可是这委曲为的谁?求全又为的谁?十三岁还没完全长大的华祺心中是否真的知道?
老师的桌上放着几张薄薄的纸页,有几张已经被揉得很旧,有几张却是非常地干净整洁。看见那些揉得很旧很脏的纸页,我蓦然想起那天我刚进教室时王小川还没能来得及藏起它们,我瞥到的影子。
老师对华祺说:“华祺,你是个很好的学生,老师不相信你会有这样的事情,只要你告诉老师,这些纸条是谁给你的,老师就可以当做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华祺沉默了片刻,还是摇着头说:“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写的,我也没有看见过这些。”老师已经有些生气了,拍打桌子上的纸页说:“你不知道?上面明明写着你的名字你怎么能不知道?如果不是班里同学向老师报告把这些交给老师,你一直想瞒下去的,对不对?”华祺摇了摇头。老师又说:“华祺,马上就要考试了,再过三个月你就是六年级的学生,那是学校里最大的大哥哥了,你难道就不想给下面的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做一个好榜样吗?”华祺的眼角渗出了一颗眼泪,他用手悄悄地抹去了。
围观的同学们唧唧喳喳地在我身旁议论起来,我回头去找,找那个“向老师报告把这些交给老师”的同学。他躲在人群的最后边,正窃笑着在和旁边的男同学说话。
这天午后放学,老师陪着华祺来到家里。华叔为了这件事第一次动手打了华祺。第二天他来找我去学校,我看见他的眼睛肿肿地厚了一圈,红红的像一个核桃。
我问华祺:“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是梅田田写给你的?”华祺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笑了一下,说:“除了她还会有谁呢,你知道是王小川那个坏蛋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吧?”华祺低着头边走边说:“算了吧,等考完试放了假,大家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了的,干吗还要把别人一起扯进来呢。”我说:“可你这样被老师还有华叔教训不觉得很冤枉吗?”华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们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很早,许多同学都还没有来。学校门口,我们远远地就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向我们的来处张望。我和华祺顿了顿脚步,又径直地朝前走去。梅田田迎着我们跑过来,想跟华祺打声招呼,华祺却只对她含笑凝睇一眼便从旁边绕着走进了校门。梅田田回头看他,脸上,是很失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