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州纪(92)

作者:assura2001

我们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一切就都没了;我们不敢喘气,生怕一口气就把一切吹跑了。我们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美梦,直到那个匪首叫嚣着惊醒了我们。

我们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看着他又变成了一只上串下跳兴高采烈的猴子,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嚷着骂着笑着,似乎要将他这辈子所有的热情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精神,通通在这一刻用完用光用尽。

我看着炮灰们全都跟着他陷入了亢奋的癫狂,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快乐写满了自信写满了幸福。

他早已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早已成为了炮灰们的脊梁。他可以带着他们在腐朽中死去,他更可以带着他们挺起干瘪的胸膛,去找到他们那丢失已久的魂。

我看着他,我看着他们,我也在跟着他跟着他们一起发疯似的欢乐着。

然而,就像只有他,会注意到在颠簸的车上几近摔倒的我而伸手扶我一把;就像只有我,会在狂乱的仓库里知道递一罐牛肉给久未进食的他。

此刻,也只有我才能看到他张牙舞爪背后的疲惫和苍凉。也只有他才能看到我放肆笑骂底下的苦涩和泪水。

就这样带着我们永远疯下去,永远笑下去吧。永远都不要停,我的团长。

龙文章:我从虞啸卿那里“敲”来了所有他能被我“敲”的东西。我想他现在最后悔的,一定不是他允诺会在其能力范围内满足我的所有要求,而是在那场沙盘推演中让我知道了他的家底。

虞啸卿为这场仗做了两年的准备,虞师在这厉兵秣马的两年中,从武器装备到后勤补给到人员素质都在几倍几十倍的提高,只不过这些本与川军团全无关系。

川军团用祭旗坡的树盖房子,用废墟中扒来的破烂做家具,用芭蕉树的根和所有能抓到的飞禽走兽填肚子,用已成褴褛的军装上的一层层补丁蔽体御寒,用行将报废的战防炮和寒碜的弹药日日不停地与鬼子对垒。

弟兄们跟着我这个团长,一直毫无怨言地守着这样遭嫌弃受冷落的困苦,是我对不起你们。

现在,请尽情地吃吧喝吧用吧,请使出所有的力气来笑吧闹吧来狂欢吧。这是我这两年欠你们的,今晚我一次性全都还给你们。

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之前欠你们的全都已经还清了,此时此刻,我和你们两不相欠。

因为这些东西,是你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所以你们要记得,我不欠你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我只欠你们的命。我什么都不欠你们的,我欠你们的只有你们的命。

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因为只有这样,等你们去了天上,我才能够再看到你们;因为只有这样,如果你们真的,真的回不了家,我就可以折最好最大的纸船送你们回家;因为只有这样,我欠你们的债就永远都无法还清,无论我是生是死,我和你们之间就永远都存着一丝关联。

这样的话,我永远是你们的团长,你们永远是我的袍泽弟兄。

孟烦了:我虽然知道他的那个计划很“断子绝孙”,但万万没料到进攻之前的训练更加“断子绝孙”。他用尽所有卑鄙下作的手段,把我们变成了可以在暗无天日像老鼠洞一般的汽油桶里,如常生活照常杀人的怪老鼠。

最让一干炮灰无法忍受的是,他把炮灰们和精锐们愣是硬生生地拧到了一起,彻底拧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想分都分不开了。我确定,这一定也是精锐们最痛心疾首的。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虞啸卿那可真真是在以身作则。这两人现如今无时无刻不在身体力行地解释着,什么叫做“如胶似漆”。

我一边恨恨地想着这些,一边看着他刚刚砸过来的那一大袋东西。里面全是他从厨房偷的吃的喝的,这些是他给我爹娘的给迷龙妻儿的,还有,给小醉的。

鬼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居然连这个也能操心得到,我撇撇嘴。不过我想如果有人看到我此刻的表情,一定会认为我的嘴角是向上扬的,我是在微笑。

如果没有打仗,如果仗打完了,如果他没有死,他会是全中国最好的司机吧?不过,我一定不会坐他开的车,因为我再也不想跟着一辆会后空翻的汽车一起翻跟头。如果,我也没死的话。

我现在正坐在去禅达的车上,这极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去禅达。

因为接下来我们的目的地是,南天门。

南天门

孟烦了:我们终于攻上了南天门的树堡,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一共有一百多人,来自突击队,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这三个部分所有活着的人。

突击队的六十人和第一梯队的一百四十六人,因在半山石意外同鬼子遭遇而损伤惨重。即便如此,这两百零六人依然有超过一半的人活着打进了树堡,比预想的伤亡情况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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