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州纪(91)

作者:assura2001

然而他们的善良换回的却只有敌人的屠刀,然而他们卑微的要求在炮火中却只能化为灰烬。

我该死,但要打上南天门再死。

我要让兽医看到,怒江两岸再也不会有战火。我要让兽医安眠的那个山坡,日日只见蓝天白云,夜夜但看繁星满天。

孟烦了:我终于知道了那个断子绝孙的打法。我替所有的炮灰告诉虞啸卿,我们能赢。因为我们和我们的团长在一起,我们共用一条命,我们共有一个魂。

我们赌上这条命,撞下南天门。我们祭上这个魂,和所有的弟兄一起回家。

我们能赢,能赢。

现在,我跪靠在屋外的墙上,精疲力尽。

我仿佛正置身于那片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光亮,没有温度,没有呼吸。只有血腥,只有杀戮,只有恐惧,只有死亡。

我觉得快要窒息了,我想脱掉本就松垮破烂的外衣,但我又很冷,从心里发出来的冷。我想我需要找个活人拥抱一下,否则很快,我不是被憋死就是被冻死。

我吃力地站起身。

这时,我听到他说“我投降,我挺不住了。谁都信你,谁都把命交给你,谁都是。可我信谁,我交给谁?……我就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把事做了”。

我听得出,他哭了。

我想起他曾经说过“我很想把命交给你,那是件多么省心的事”。

我想起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两滴泪水。

只是,那次他是独自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说,而这次他是对着站在他面前的虞啸卿说。

只是,他的泪水从来都不愿意让我们看到,而现在面对着虞啸卿他的泪水再无顾忌。

这个永远精力无限智谋百出的人。这个永远看穿一切成竹在胸的人。这个从来不曾在他人面前,甚至从不愿在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弟兄面前,流露丝毫软弱半点彷徨的人。这个背负着南天门上的一千座坟,背负着全团弟兄生死的人。这个人啊,太累了。

我摇摇晃晃地离开。

我知道你早就扛不住了,我知道只有在虞啸卿的面前,你才能暂时卸下身上的重担,拿下永远戴着的面具。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吧。哪怕,只有短短的片刻也好。我的团长。

我们信你,我们把命交给你。你信虞啸卿,你把命交给虞啸卿。

其实,你和我们早已同命,从你做川军团团长的那一刻起。

所以,让咱们一起把事做了。我的团长,我们的团。

龙文章:虞啸卿问我为什么现在终于肯告诉他打下南天门的办法,我说是因为他不怕死,是因为我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把事做了。

那个手榴弹在我与他之间的两扔两接,是我对他的试探,是他给我的回答。

我要知道他对我是否有以命相托的信任。因为只有他敢把自己的命交给我,他的部下才能真的豁出性命去打那样的一场仗。

单靠一个川军团是绝对不能完成这个绝户计的。

我要的,是整个虞师的倾力协助。

我要的,是所有的武器装备情报通讯人员后勤火力支持后续进攻等等,全部是最高的标准,全部是最好的状态。

我要的,是所有人为可控的因素,都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至少,在踏上那个几乎是有去无回的出征前,我一定要保证这一切。

我曾经历过无数的败仗,我知道怎么样在败仗中活下来,也知道怎么样才能不再失败。所以,我曾经很渴求能够领兵,因为我相信自己一定能领兵打胜仗。

然而,因为我的决定,一千多人战死在南天门。

我是见过很多很多的死人,我是早已见惯了死亡。但正因如此,我更知道人们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更知道生命的不易,生命的可贵。

我从未掌控过别人的生死,我永远也做不到把人的生命看作是数字。

我再也不想领兵。因为我终于知道,在战争中,从来就不曾有胜利。

于是“我费尽心血,也只是想让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能少死几个”。

虞啸卿说他会向我证明他是信得过的。

我看着他,我看到了坚定,看到了坦诚。

我决定相信他,把我的命,把全团弟兄的命交给他。

只是,我又会欠下很多的坟。

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否能魂归故乡。

孟烦了:祭旗坡成了外出打劫满载而归的土匪们,大肆狂欢的土匪窝,匪首就是我的团长。

他带着我们这帮久不开荤的喽喽们,狠狠地劫了虞啸卿一票,几乎将虞师用了整整两年时间苦心积攒的家当洗劫一空。

现在,我们瞪着一堆堆小山也似的,食物衣服烟酒罐头药品武器弹药;瞪着一群群的活猪活羊;瞪着几大锅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哦,对了,如果有空的话还会瞪一眼那辆坦克。我们瞪着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八辈子连块碎银子都没见过的贫农,在瞪着一整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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