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州纪(93)

作者:assura2001

而由炮灰团组成的第二梯队,除了我现在看到的这十几个活人之外,很可能已经全部成了真正的炮灰。

按照计划,这些炮灰们本是不用死的。因为豪阔的虞啸卿,本就不屑意给鬼子送上这些发了霉的窝头当点心。只不过,虞师早已准备好的那些个精美糕点,虞啸卿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舍不得拿出来了。

于是乎又臭又硬的窝头们便跟着向来胆小懦弱的阿译,悍不畏死地全体冲进了让虞师主力团也要尽墨的鬼子防线。用他们那一文不值的炮灰命,换来了刚冲进树堡的一干人等的暂时生机。

是的,暂时。因为很可能下一秒我们这群还活着的人,就会迫不及待地追去找他们。

区区一百余人对抗数千日军,虞啸卿这次还真是赏脸,让我们就算做炮灰也能做个有面子的炮灰。

虞师主力与我们这支敢死队的胜利会师时间,原本有三个不同的说法:

虞啸卿对我们的承诺是:四个小时。

我的团长对虞啸卿的要求是:一天。

我的团长要我们做的准备是:四天。

现在。虞啸卿通过电文对我们地承诺是:两天。

我地团长把老麦原本竖起地一根手指掰成了两根。胜利?两天?两天后胜利?

他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我又骗你们了。我遭报应了。”

我装作忿忿然地转身走开。因为我不想看他强撑地满不在乎。

你没骗我们。你不会遭报应。

这件事。一直是咱们一起在做。

不管是两天,还是两个月,咱们一起。我的团长。

龙文章:虞师主力发起进攻的时间由四个小时变成了两天。我们的这次先锋突袭变成了火力侦察。

终究,还是有了变化。

这种变化不可能来自于战役的本身。之前的无数次推演,已经把作战中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做了设想,也都做了解决方案。

能让虞啸卿停止攻击的,必定不是战场以内的因素,而是这之外的力量。

烦啦曾经提醒过我这一点,我也知道这场战役所牵涉到的绝不仅只是一个虞师而已。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胜负的结果已分,所差的只是时机,谈判桌上皆大欢喜的时机。

然而,我们是军人。

我们是一群把自己的国家几乎全丢光的军人。我们是一群既无军人的表,也无军人的里,更无军人的魂的逃兵。

我们没脸称自己是军人,我们甚至没脸把自己当人看。

我们在溃败中在逃跑中,丢掉的不仅是军人的尊严,更是做人的根基。

我们自己弄丢的地方一定要我们自己亲手拿回来,我们自己欠下的债一定要由我们亲自来偿还。

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在死去的袍泽面前站立;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挺直我们的脊梁;否则我们的灵魂将永远只能如无根浮萍般飘荡。

现在,我们是军人。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军人的分内事,我们要打的是军人当打的仗。

我选择了相信虞啸卿,我相信他对此战有着最坚定的决心和意志。我要做的,我能做的,唯有倾尽全力将所有的部署谋划做到极致。

以求用最低的代价取得最好的结果,以求用最少的生命来偿最深的亏欠。

我和虞啸卿同岁,我比他年长十天。他说他该“称我为兄”。

我的“四天”让他很生气,他说他要向我证明,信得过就是信得过,四个小时就是四个小时。

其实,我从来没有信不过他。

我信不过的,是他的身份。

那个他生来就有的身份;那个给了他一切,掌控他一切的身份。

我孑然一身四处漂泊了那么多年,听到他称我为兄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种久远到陌生的感觉,我想那种感觉应该是“亲情”吧。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倘若,倘若我真的有他这样的一个弟弟,那该有多好。

然而,他的四个小时已经成了两天。

他永远斗不过他的身份。

就像我和他永远都不可能是兄弟,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兄弟,同命的兄弟。

不管是两天还是两个月,不管是先锋突袭还是侦查。

现在,我和我的袍泽弟兄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们的分内事:坚守,活着。

孟烦了:两天早就过去了,出没在树堡周围的,依然是蝗虫一样连绵不绝的日军。虞师的兵除了树堡内的我们以外,依然全部无比坚定地扎根在东岸。而所谓的“胜利”自然是连影儿都还不知道在哪里飘着。

自打第一天,我们挨个从观察镜里看到东岸原本的剑拔弩张大战在即,已转眼变成了风平浪静一片祥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援兵”,提起过“胜利”。

炮灰们是因为被“卖”得次数多了,被“卖”得习惯了。所以对这些个曾经的承诺,现在的保证,都再也不会抱任何的希望。精锐们是因为不相信他们的虞师座,真的会做出这样他本人向来不耻历来义愤的事情。所以他们便以沉默来捍卫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信念,他们心中的那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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