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55)
陛下见了这样的花很高兴,今儿倒不必往常那样恹恹的了,打起来了几分精气神。小珍私底下却同若鸢道:“恐怕陛下是回光返照,时日不长了。”那面色红润得可怖。
晚宴间,筹光交错了几回,忽然陛下有些冷了,荣妃说许是今早微雨,天气中凉了些,便吩咐宫人取了件披风来服侍他穿上,陛下摸着披风倒感慨:“往年里,孤深秋时只穿这一件披风也不会冷。”
一时间却没人敢搭话儿,陛下如今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触了他的眉头。倒是荣妃笑了:“以前妾身倒容易受寒,还记得前些年陛下赏了妾身一件大氅,那确乎是暖暖呼呼的,竟没再见过比它更好的了。还是陛下有的奇珍异宝多,随手捡了一件,竟也如此珍奇。”
陛下似有回忆之色:“那件大氅?噢,孤好像有些想起来了,冬日里你常穿它。”
荣妃顺着说下去:“就是胡人进贡的那件大氅,用了上好的貂皮,妾身穿了两年也舍不得换下呢。”
陛下忽然冷笑起来:“哼,如今这些胡人倒愈发大胆起来了,孤病了,莫非就可以不进贡了么?看来是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了。”发力一拍矮桌。
世子站起行了一礼道:“父皇,儿臣认为此言差矣。君主应修明自身,若君主明德,则德行可以收服胡人。原说岁贡,而今忽然要他们再贡,旧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再者康州水患,已不利于再劳民伤财了。”
周珩笑了,也站起身道:“大哥可知胡人生性凶猛,不知满足?若此举不降服了他们,日后恐怕连岁贡也不愿了。”旋即向陛下行了一礼,“儿臣认为,应当向胡人举兵。”
一霎间晚宴突然谈起来这样的政务,世子妃、若鸢都不知是否要回避一下,荣妃倒端端的坐在那里,反而还劝陛下道:“想是世子年轻,没怎么征战过沙场,若是陛下派世子去一次,也就知道男儿血性是怎样一回事了。成日闷在宫中读书,只怕会局限了世子的眼光。”
陛下冷冷笑了:“也是。明日孤就起草诏书,派你到边塞征战去吧。孤年轻时,浑身都是伤疤,那都是边塞留给孤的试炼。”
世子妃听了心中倒慌乱了,起身跪下求情道:“父皇!世子自幼身体便不强健,更是没有去过几次沙场,而今要他去……”
话说了没一半就被陛下打断了:“你是想抗旨不遵么?你们皇祖父当年可是毫不留情,派孤到沙场征战几回,才造就了今日的孤。若是堂堂太子连这个也解决不了,还有什么用?”
一时间酒席内哑然一片,竟一点儿声音也没了,唯有窗外树声、风声及突来的微雨声混成一片,涌入屋内,才有了些生气。
世子妃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此番话语如此严重自是因为敏贵人的事,对世子起了疑心,而今若是世子再忤逆陛下半句,只怕宫中的变数来得就要更早了。
世子半晌道:“父皇,儿臣领命。”
荣妃这才笑着打圆场道:“陛下何苦为难世子妃呢?不过是做妻子的挂念做丈夫的。”见陛下听世子领命后面色稍缓,笑道:“世子妃还不快起?日后不能这样莽撞的说话了。”
宴席吃的也快差不多了,众人吃了饭后茶水,又筹光交错了一番,瞧了一群歌舞伎鱼贯而入,正要翩然起舞时,陛下突然大怒,把菜肴等等瓷盘玉斝都扫到地上,一时间面目狰狞,好像一口气哽在心中,吓得荣妃慌忙扑到他身边为他顺气,却突然被陛下劈脸打了一巴掌,声音脆得好像玉裂。
陛下大声胡言乱语了几句,又稀里糊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其中一名舞伎踹去,那舞伎吃了一记心窝脚,惊慌失措地在地上瑟缩着爬走。突然陛下又昏倒了,梁五急忙找了几个内官抬了陛下就往养心殿去,太医们多的彷如歌舞伎一般鱼贯进入养心殿,他们这些个儿孙都等在殿外,谁也不敢走。
待得一两个时辰后,天色全黑了,若不是宫外还点着羊角灯,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这时才有太医嘘了一口气,擦着额角走出来,宣告众人陛下无事,只是怒急攻心,气昏倒了罢了,还告诫众人万万不可再让陛下听到什么坏事,不然下次只怕凶多吉少。
至于陛下为何忽然怒急攻心,大家见了歌舞伎便也才想出一二,只怕是酒喝得多了,恍惚间见到了敏贵人的身影,又想起那屈辱之事罢了。
荣妃在里间伺候着,庄亲王也想让若鸢留下照料,世子妃也愿一同留下,却未想到荣妃只是面色疲倦地将他们都打发回府了,这一顿晚宴吃的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本搭好的戏台子也无人观赏,随着月上树梢,渐渐隐在了一盏灯也未点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