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56)
回府以后,若鸢也有些累了,便想为周珩宽衣解带,二人早早入睡,明日指不定又要生出些什么事端来。没想到周珩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又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眼中满是爱惜之色,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她会消失。
周珩抱着她喃喃道:“鸢儿……马上,马上我们就要有好日子过了,到时谁也左右不了我们。”
好事?若鸢冷笑,用她家人的性命还有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皇权,只怕是对他自己的好事罢了。
恐怕他念叨的鸳儿,也不是她罢了。
周珩拥着她,似乎快要睡着了:“到时我愿立你为后,你遗憾的那十里红妆我们不要了,登基大典时你穿着凤袍和我一同接受百官朝拜……定弥补你的心愿。”
若鸢却一阵哑然无语,立她为后?那日她分明听到,为了武安大将军手握的兵权,可是已商议了他的大女儿做皇后。这样空口无凭的诺言,他是张口就来么?
这样一想,愈发觉得自个儿以往的那些喜欢都错付了。
周珩虽马上都要睡着了,却未曾听见她应声,便又喃喃问道:“鸢儿……你说好不好?你愿意么?”
若鸢不想回他,只觉得一阵心寒,便装作睡去了,呼吸也放平稳了。
周珩见她迟迟不答,瞌睡却也消散了,倒坐起来瞧她,见她睡去了倒也不再固执那个答案了,只是看月光如水,敷在她的脸颊上,一阵出神的思索。旋即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了。
若鸢却一夜无眠,她不住地想着父母、大哥还有冤死的喜云,这些人难道是应该的么?为了他对于皇权的执念,为了荣妃那穷奢极欲的性子,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些人活该被陪葬么?
难道权谋之下,全是森森白骨么?
第31章 结局(一)
世子出征那日,文武百官为他送行,据说仪式浩大。若鸢已想到红墙宫门前,身披胄甲的世子的模样了。她倒是没去看,也看不着,独个儿在王府里绣那双从喜云殁了以后就一直在绣的袜子,怎么做也做不好,老是做了拆拆了做,周珩比了比尺寸,问道:“这不是正好的么?”
若鸢只是笑笑:“哪里正好了?”她一会儿说大了,一会儿又说小了,其实那袜子做得中规中矩,她只是再也不能怀着爱慕他的心情送给他了,故而觉得索然无味,老是拆了做做了拆,仿佛渴望着时光永远停在她刚动手的那天。
在那天之前,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大可以继续做她的庄亲王侧妃。可是那天之后,不论是喜云,亦或是爹娘,还是国家社稷的安稳都不能让她再心安理得了。
后来郡王夫妇遇难的消息终于传入京中,消息来得这样晚,其中定有人重重阻挠,瞒着这则消息入京。
是谁呢?若鸢倚着窗口,小珍道:“殿下今晚不来用膳了。”说是在忙政务,其实他只是躲着不想见若鸢罢了。
若鸢心里明镜似的,是周珩不愿让消息入京,他怕若鸢对他起了猜疑。怎样会猜疑他呢?他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
不知为何若鸢却一滴泪也哭不出来,她似乎对这则消息已然麻木了,起初她从大哥那里听到时是忍泪不发,而今是无泪可流,却还必须要流下一滴来掩人耳目。
她到竹林里时倒哭了一哭,哭时恍然想起原是以往在这里遇到过子巧,连她也殁了。可怜今日事情太多,她想起子巧,倒仿若一场不真实的梦,唯有子巧所述的关于周珩的事还清晰在眼前。
在竹林里哭过一回以后,府里倒传开了若鸢为郡王遇难伤心落泪的事,周珩自然也知道。若鸢知道周珩现在不敢见她,自是因为心中有愧,或不如说做贼心虚罢了,她便日日吩咐小珍去膳房或熬粥或炖汤,夜里送到周珩的书房里。那双她做起来觉得没趣的袜子,倒也不拆了,也自个儿送了过去。若鸢送去时刚哭过一回,眼皮浮肿,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周珩见她这样却心软得好似一滩水,试了试那袜子,倒是小了些,却不再推脱见她,反而看她看得愈发勤快了。
若鸢唯有独自与小珍在一处的时候,才叹道:“终究是不合适……”小珍以为她叹的是那双袜子拆拆做做这么多次还不合适,便劝慰道:“侧妃再做几次,手熟了自然好了。”
若鸢苦笑了一番,不知过了这些日子,哪还有重做的机会呢?便楞楞地发呆。小珍一瞧她这幅样子,就打趣道:“侧妃这爱发呆的毛病是治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若鸢不语,她从前在郡王府时很少发呆。
这些话她当然没法子对小珍说,和她说了,保不准又是和喜云一个下场。只有心里憋着话,无人可诉说的时候,她才喜欢发呆。进了京中,她可算体味到这样的苦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