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书叙心(8)
我内心颤栗,不知道这些日来,母亲隐约间已大变。她须考虑的事情太多,我说不上口,但也不知她的变化究竟在何处,只觉得她的言行不再同了。我不知道她的话我该认同,还是该反驳,一时竟语塞。
“你跟我父亲,不也曾是孩子气吗,当初两家反对,你们不是还是在一起了吗?”
“只恨此时非当时。”
母亲开始叹气,又说:“我们真的是真心爱护彼此。但你父亲也过直,过于理想化,不懂迂回,最终到底是让人找机会给穿了小鞋。你那天不同细妞起争执,你做的对,省的她以后明里暗里给我们使绊子,晚慈和邻里的好心人能帮我们一回两回,可总不能一直帮。世上好人多,但坏人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就够你受的,就够你万劫不复的”。
我知道,母亲是被父亲的结局吓到了。
但我也明了了,母亲后来的不与人起冲突,并非因为像当初一样对无理粗鄙之人起了瞬间的悲悯,意识到自己不应以他人的局限性而对其横加指责。后来,我以为:人世的无奈实在可悲,冲突倘若造成了难挽的后果——如我的父亲——双方也都是败者,尽管其中一方常以胜利自居。祖父在世时,也常如是教导。
但母亲的改变却是因胆怯,而这胆怯,却是因为爱我。
我后来逐渐意识到,她曾寄希望于微茫,我的求学道路被阻,又寄希望于我未来的婚姻,或许不仅为了一个安稳的未来,也为了父亲的一个公道。他们到底,是真的相爱。
人生在世,有时也如无头苍蝇般,乱寻出处。
却不知出处在何。
第6章 别后
同年六月的某一天,我早早的起来,再次检查我的行装。母亲几日前去了干校。我便只同晚慈去告别。
他也是今日走。
我走到他的房前叫他。我们之间的见面须得瞒着人,也不能让他的祖父母听到。我学了声猫叫,但是却是他的祖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她正赶时间为晚慈做路上吃的饼。
她同我讲:“颜言,你是个好孩子,晚慈搬回来后,也多蒙你们的照顾,我在这里谢谢了。但是,你们家是什么状况,你心里是明白的,你应当同晚慈保持距离,不要再同他联系。你知道,他的父母是烈士,他如今去当兵,是可以有很好的未来的。我的性命不长久了,我只全望着我的独孙将来可以光大门楣。你如果真的是好孩子,就不该把我们家最后的希望也拖下水”。
我便一时哑口。
晚慈在房里正来回走动收拾行李,等我不来,便出来看看,没想到正看到聂奶奶同我说这些话。
晚慈走出来,紧接着聂爷爷也是。
聂爷爷紧忙出来止了老伴的话:“你怎么能这样跟这孩子说话。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不知道感恩。赶快进去把饼给颜言包起来点”。说罢,便留我和晚慈单独告别,只是小心提醒我们要抓紧时间,让我照顾好自己云云。
我谢过了聂爷爷,同晚慈互留下各自未来的地址,以寄信用。他给了我一只钢笔和一盒墨水,说是我的早已不能用,盼我能用上这钢笔,同他联络。
夏日的头里,天气正舒爽,但却是离别的日子。晚慈着军装,我没有军装,只穿着我的旧校服,我们互相道了别,也是唯一一次,我们在共同的“家”的门口相拥。我们无法送彼此更远,还是在初阳刚升的时候,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大院的门,走向各自队伍聚集的目的地。我的内心还是害怕的,我要独自出走远门,面临未知。前面的曾陪着我令我脸红的晚慈再次回头深望了我一眼,然后我们便逐渐消失在人群中,愈离愈远。
我仿佛听不到周围充斥着的欢呼呐喊,我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坐在“L市志愿垦荒队”的带篷卡车上,我心情复杂。当下,我满脑子都是我的母亲的境况以及身戴红花的晚慈,他们确是我唯二惦记的人了。我没有很低沉,只是想发呆,曾经有的生活像画片一样挨个回放。我手心捏着我们前几日偷偷去照的照片,再看看身边坐着的朋友和同学,一切又都是这样的真实。
六月份的家乡向来最美。然我和我的最爱的人却都要走了。
我强启乐观:“这短暂的分别将是为了更好的重聚罢。”
我仿佛听不到周围充斥着的欢呼呐喊,我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坐在“L市志愿垦荒队”的带篷卡车上,我心情复杂。当下,我满脑子都是我的母亲的境况以及身戴红花的晚慈,他们确是我唯二惦记的人了。我没有很低沉,只是想发呆,曾经有的生活像画片一样挨个回放。我手心捏着我们前几日偷偷去照的照片,再看看身边坐着的朋友和同学,一切又都是这样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