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书叙心(7)
我们相视一笑,两颗不安稳的心,在不安稳的时日里,竟因为这口头的承诺,有了一丝安定。
母亲知道了晚慈要去从军的事,也认同晚慈要走的这条路。晚饭后,她叫我到床边,拉住我的手,哭了起来,直说着:“妈妈没用,妈妈舍不得你”。
“今天有人来通知,说是要把我下放到农场,去接受再教育。妈妈走了之后,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能够照顾好自己,而且现在也找不到其他办法能甩掉你的包袱,让你能有个分配工作。晚慈去参军,妈妈想,你也可以响应号召去插队,不需要政审,你出了自己的一份力,做了贡献,也可以在农村学习学习,将来一旦抓住机会回来,境遇也能有所转变。”
是啊,去插队,是我大部分同学都走的路,也是我自己想走的路。我曾想趁年轻做些什么,为他人也为自己,而不是待在家里。只是父亲去世,让我不敢再考虑这件事,我必须先照顾母亲。
母亲这样说,再加上她的逐渐振作和身体的日益好转,我开始真正打算去做这件事。
是以,我跑去告知晚慈。他高兴,我也开心。我们的约,终于可以实行了。
知青和参军,大体都要几年时光。具体几年,我们是不知的。但是在这期间,我们大抵都不会结婚。因此,我们相约三年时光,各自等彼此三年时间。在这期间,我们保持相互通信,以写信的形式鼓励和帮助彼此,等到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到家乡,真正的在一起。如果有什么个人或家庭情况而导致无法在一起的变动,也以书信或电报的形式告知,三年期过,如果有变,不必再死等。至少,我们都曾为一直想在一起的人而努力过,并且不至于无望而痴等。
这真是好的办法,不失希望,不负青春,又不负彼此,让对方愚昧的等。我这样想着,似乎也不害怕别离。
这一次,不像年幼时候,晚慈和我之间的趣事都要大人提及。这一次,晚慈和我这三年之间的点点滴滴,都让我觉得他可亲可爱。
当初,我还尚不知道爱情的完全定义。或许,现在的我亦不知。再或许,正如母亲后来说的那样,我们就是孩童般的彼此依赖。但这样的彼此依赖,正是我们两个人能够终生惦念的基石。
那是最纯真美好的惦念啊。
未及一月,母亲看起来已大好,但晚慈却要离开,往不知何方的地方去了,一去不知多久。临走时,他来到我家,访别我的母亲。
他手拿着茶杯,恭敬而腼腆的站立着,谓我的母亲说:“伯母,我的父母去世的早,自从回城念书后,感谢您,还有言爸爸的照拂,我都记在心里。我今天要去参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我的心底里很舍不得颜言,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希望能和言儿,和您,做真正的‘一’家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跑来说这许多,我只站在旁边,安静耐心的听着。我不知道我们私下的约定是否是能让长辈知晓的。我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她向来是宽宏而善解的人,但我仍不知道她将有的反应。
“晚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们是很好的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们年纪小,许多事尚不清楚,尚无定性,我不反对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但是自己内心要有一条线,时刻记得不可越线。你们现如今都要各奔东西,倘过些年,你们冷静下来,能够回到这里,且人生方向大致确定之后,还有什么打算,我就认真的考虑,也去拜访你的祖父母,同他们商量,现下,你应当安心的去参军。”
母亲喜爱晚慈,不仅是因为他的父母,也因为他自己。她也向来能从我嘴里听到更多念慈的好,他的种种顾念,他的细心暖意,他的替我解围,他的课室独学,他的喜好公平等等,但我仍无法想象到母亲在听到念慈这“突兀”之语句后,竟是这样的回复。我并不能看得懂她。
念慈好似很开心,他未得到什么准确的答复,但他临走前惴惴不安的心应该稍稍平缓了些。
念慈又寥寥数语,继而恭敬礼退。母亲让我去送他,止步门口。
再回来,母亲倚在床,轻声的叹气,说到:“你们这些孩子”。
我问母亲:“什么?”
“你们不懂等待是什么,也不懂婚姻是两家事,现在,更是比以往更重家庭背景。我们无依靠,备受指责,现在连学也失,回复无望。等我们都离开了,现在你所在的地方也即将成为一座空房子。即使我们同意,他的祖父母,难道会同意吗?愿意等,等到了那时,自然是好。等不到,也就是蹉跎光阴。不过也没什么,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话,你们就是年少,再加上朋友不多,彼此之间有些依赖了,所以才说这大人都不常说的话。等你去插队,他去部队,见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会忘记。念慈是个好孩子,他一走不知道多久,我不想让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