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沐血(58)
他长得奇瘦,别人的肉是往外长的,可他却往骨头里去,皮肤泛着褶褶的亮光,手里拿着面平鼓端在胸前,“军爷,您给说句话呗,我们就是走江湖唱戏的,来到贵宝地,还要请您多多关照啊。”说着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个钱袋子,暗地里递给胖乎乎的军校。
对方还真是来者不拒,熟练地把袋子收好喽,“峰哥,甭那么认真嘛,就是一伙唱戏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这家伙都瘦成这样了,咿咿呀呀跩个戏文而已,他们还能怎地?”用人钱财就得□□,看来班主见多识广是找对了人。
同僚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牛眼校尉挥手放行了,“走吧,走吧,往哪儿去不好,非得来我们姑孰城呢?兵荒马乱的,老百姓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闲心听戏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化城寺佛门施粥,痛心人莲湖轻生。
郭岩他们三个人也是经过了一番盘查,才得以通过城关,走在井字形的街道上,看这姑孰县城的规模并不大,可崇道信佛之风盛行,路边寺院道观比比皆是,而且庙宇的规模都不小。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不知人们都去了哪儿?四下里望去,最吸引眼球的是西北方向高耸入云的舍利佛塔,和刚好传入耳畔那或远或近浑厚悠扬的钟声。
一路寻来,化城寺坐落在小城的西北角,远眺高阁伟楼、飞檐雕栋、雄丽壮观。近观殿堂式山门筑于高台之上,黄墙黛瓦,凌空翘角,庄重威严。
在台阶之下架着两口大锅,快要见底的稀粥在灶上冒着热气,锅边有四五个僧人正忙得不亦乐乎。
等待施舍的老百姓疲惫困顿,均是一付愁眉不展的样子。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拥挤着,堵得庙前水泄不通,盛粥的和尚们有些应接不暇了。
三个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雷子上前询问年纪最长的出家人:“请问师父,寺主申空禅师在吗?”
大和尚停下手里的木勺子,这位出家人长得不胖也不瘦,细声慢语,亲切和蔼,态度超好,像要随时说个小笑话给你解闷,“小施主,你们是找寺主啊,我是这寺里的维那延悟禅师,有什么事和我说是一样的。”
“那好,我们是遵照申虚禅师的遗嘱,把他的徒弟送来投靠申空寺主的。”既然对方是寺院里三纲之一,应该是有分量的角色,雷子便向他说明来意。
“申虚禅师?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他说是寺主的师弟?寺主的师兄弟可多了,有常来常往的,有不来不往的,究竟是谁只有寺主知道。”他看了看面前的顾全武,富有深意地一笑,“不瞒你说,前一段日子,有个小和尚来投,和他这么大,也说自己是寺主师兄的徒弟,师父被草寇曹师雄杀害了。我们没多想便信了,嗯,做人一定要有善意。可后来发现他什么经也不会念,什么戒律也不懂,晚上偷着跑出去吃肉打牙祭。一打听,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原来是湖州难民冒充的,事情弄清楚了,把他的父母找来领回家去,你说现在这人滑稽不滑稽?小小年纪,为了吃饱饭什么招都想出来了。”
郭岩面对这位婆婆妈妈的和尚感到很是亲切,和自己很对脾气,“那怎么办呢?请让我们进寺里去,一问寺主就清楚了。”
“你这个办法是最好,啊,寺主说是,孩子就留下;说不是呢,你们再把他带走哈。不是我们容不下个小孩子,啊,留了这个,留不留那个?不留哪个都不好,做梦都没想到嘛,如今做和尚成了香饽饽啦。可谁又知道我们的难处呢?眼下寺里余粮都没了,又赶上兵荒马乱、青黄不接,各处的难民蜂拥而来,单靠寺院施粥能维持多久呀?熬出来的米汤,稀了咣当的,只能凑乎不饿死人。”维那和尚为今后的日子颇为担忧。
“地方官就没想办法吗?”雷子望着黑压压的饥民。
“怎么没想办法呀?宣歙观察使王凝为官清正,急民所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特意派府里的从事司空图来故孰,司空从事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也难为他了,顾上了这个,顾不上那个,顾不上哪个都不好,搞得捉襟见肘焦头烂额的,不好办呀。”大和尚无奈地又舀起粥来。
“阿弥陀佛,若是转运巡官刘崇望在就好了,可惜被盐铁转运使裴坦调走了,他是这方面的能人,一定会有办法的。”身边的小和尚插嘴道,“寺里的盐巴也快用光了,一旦没有了米,没有了盐,城里要出乱子的。子城里倒是堆积如山,可那是军粮,供给官军打草寇用的,怎么能轮到老百姓呢?”
“贞素,刘崇望让裴坦调走好多年了,他们都是我们这里出去的,都是能人啊,老早年的事儿提它干什么?施主,军粮不管用,那不管用,吃不到我们嘴里啊。司空从事把子城看得死死的,前方鏖战正酣,后面缺兵少将,就怕有个闪失耽误剿寇大事。粮食是有数的,饭还得吃,一顿不吃饿得慌,施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还是求佛祖保佑早些结束杀戮吧。”大和尚望着东面的子城,城门口把守着穿戴全副披挂的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