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218)
宁晏松开按着他的手,他立刻上前,把沉沉睡去的孟逢熹抱进怀里。
他手上的伤口在她的裙衫上洇开血迹,黑衣女子看看宁晏,他抬抬手,示意她们先下去,她们拿了东西,安安静静地退出去了。
宋琰累了一头汗,那针太细,他捏了许久,手指头几乎已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痉挛着抽筋,宁晏扶着他到一旁坐下,给他喂了水,揉着他手,“下次我来。”
宋琰大口喝水,只顾着点点头。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昭端宁坐在熹微的晨光里,抱着无知无觉沉睡着的孟逢熹,低垂的目光一寸不离怀中人。
宋琰无声看了一会,起身端起黑衣女子送进来的粥走到床榻边,“她第一关已经过了,今晚再施一次针,若是仍能扛过去,明日大约就能醒了,你若是想亲眼看她醒过来,就吃点东西,别倒下了。”
昭端宁垂着眼听完,抬起那只血迹斑驳的手接过粥碗,沙哑道:“多谢。”
他安静地把一碗粥喝完,再次道了谢,宋琰一声不吭地接过碗,拉着宁晏出了屋。
昭端宁又变回那个姿势,把怀里的人紧了紧,一手顺着她的发,轻轻摇晃起来,嘴里低声哼唱着他仅会的那首歌谣。
白昼来得迟缓,但也算终于降临人间,昏暗的屋室内一寸寸亮起来。
昭端宁不受干扰,安静依偎着沉睡的爱人。
夜里孟逢熹又发了热,再次大口大口地吐血,浑身的冷汗湿透了两套衣裙,最后宁晏施针把人稳下来时,孟逢熹人就像被血和汗洗了一遭。
昭端宁从头到尾都沉默,抓着孟逢熹汗涔涔的手一声不吭地安静守在一旁,心因为片刻不停的折磨,好像已经麻木了,好像一辈子都感受不到痛了,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要片刻不离她身边,才不会害怕。
送走宋宁二人后,他拒绝了黑衣女子的帮忙,亲自打了热水,慢慢擦拭孟逢熹脸上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痕迹。
把人收拾干净后,他继续维持着三天几乎没变的姿势,抱着她,守着她。
孟逢熹在混沌中觉得自己似乎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梦到了一团烈火和周泠一。
☆、第 99 章
她看到母亲的脸在火光里清晰起来,眉目鲜活,如往日一般,然后娘亲朝她笑了,没有狰狞,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个很温柔而平常的笑,嘴角的弧度是苦涩的,眼神无奈又眷恋,眼底有薄薄一层的水光,她那样笑着看着她,温声说出的话像自言自语。
孟逢熹感觉母亲很少露出这样温和柔软的样子来,又觉得或许是她记错了。
这些年的噩梦其实已经让她记忆中的往事和故人都面目全非了。
她常常分不清。
“我的熹儿今后要怎么办啊?”
“你要怎么才能懂娘亲的心意啊?”
“会怨我吗?”
这些话轻得像朵云,却让孟逢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她望着母亲的脸,在梦里哭得发起抖。
周泠一伸手抚上她的脸,“梅梅听话,你的人生还长,你还这么小,还这么年轻。可我同你父亲走到现在,他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他了,你别哭,让娘亲去陪他好不好?”
孟逢熹哭得说不出话,这么平和亲切地梦见故人一次太珍贵了,娘亲的话语和笑容让她无力拒绝,拼了命也挤出一丝力气朝她点头,希望她能看到,希望她能知道。
周泠一也确实看到了,眼底的笑意更深,“好孩子。”
就在此刻,火光骤然涨起来,周泠一的身影开始模糊不清,像水里的倒影,一点点融散在烈火里,最后化成一团温润的白光。
孟逢熹最后听到她说:“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吧,好孩子。”
“放过你自己。”
孟逢熹趴在原地,心口像是也被那团火烧着一样,她哭得浑身都疼,仍不住地点头。
因为有太多遗憾,太多不甘,哪怕是梦,她也要拼尽全力让故人听到自己的回答,哪怕是庄周梦蝶的一场梦,她也要回答他们,要他们知道自己的心意。
在梦境里那一刻,孟逢熹对着大火大哭,却忽然明白娘亲当年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说出对她来说那么残忍的话,怎么能忍心推出那一掌,一掌将她们推了个阴阳两隔。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死到临头,母亲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更没有恨意,平和得像是去赴一场约定。
因为母亲很清楚自己很快就要见到父亲了,生亦生,死亦死,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所以她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