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84)
她已经感到难受,剧烈的头疼,眼前的人都像变了形,所见的是光怪陆离,但她仍带着笑意,挥手下令。满堂都是来赴宴的将军,围剿一群刺客如切菜瓜般。
“孟海英,后面的事交给你……我要知道一个死了的齐王是怎么号令他们?”殷莫愁揉揉太阳穴。
心细的程远看到殷莫愁脸色有变,本想上前关切,但被她抬手制止。
而后,春梅冬雪出来传话,宣称早就盯上这伙人,将一场差点成功的行刺含含糊糊地形容成请君入瓮。
当时在场的都是殷莫愁心腹,没有人会怀疑大帅的料敌先机。
“刺客在洛州进贡的杏子酒里投毒,无色无味,等我发现异样时已经……”殷莫愁神中闪烁着一丝嘲笑,那嘲笑不是冲着别人,是对她自己,“恰好因为前年的齐王案,我受了点伤,一直在喝药,事后御医说可能是这些药化解了部分毒性,没有当场毒发身亡,否则就太丢脸了。”
至此,程远垂头,既自惭形秽又懊恼不已,就在今天上午他还充满雄心壮志,眼里对冯标这种江湖人满是不屑。他自认聪明一世,扮猪吃老虎,却未想到被冯标这只真“老虎”被骗了——他的武器到了龙隐门手里,可就不是制造一点骚乱这么简单。
想到这层,历经沧桑的兵部尚书背后直冒冷汗。
不知该说什么,殷莫愁自言自语般:“不单是你,我也想在再回一次北漠大营。”
程远不可置信地看她。
她不是好战之徒,否则也不会明明打了胜仗还和敌人签订互不侵犯协议。
殷莫愁摇头:“我不是去打战,只想再享用一次露天烤羊,和将士们再喝一次庆功酒,围着篝火胡闹,宿醉一场。我想在城楼感受冬日稀有的暖阳,再听一晚上北方士兵吹羌的声音,那苍茫,仿佛置身于大漠黄沙中。
我想站在点兵台看他们操练,我想再一次,信马由缰,走到哪里也不用管,累了就席地而坐,看草原,看晚霞,在没有战事的时候,看北境百姓春耕秋收。
我想躺在大帐里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等醒了,父帅笑吟吟地对我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莫愁啊你又在偷懒……”
那都是无法实现的梦,以她如今状况,再也承受不了北境的雨雪风霜。说着,殷莫愁的眼眶红了,程远也垂泪。
李非紧紧握拳,不至于哭出来。
程远原本的计划是重启战争,作为兵部尚书请缨上阵杀敌,他知道他老了,权力已经更迭到年轻人手上,他于兵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连理由都想好了,可以说为儿子报仇,皇帝陛下应该也不会拒绝。
也想过可能会死在战场上。但这样就能获得武人真正的荣誉,殷莫愁也会崇敬并感谢他。
原来这一切是个笑话。
程远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宁走到如今这步,好像是人到了春秋鼎盛,那年他年富力强,亲爹的话他都未必肯听进去,殷怀,他更是将其视为对手。
这个国家的官员们是有慵懒懈怠、贪污腐败的,但大多数都还算在其位谋其政,尤其是年轻一代,不论世家寒门,都不乏怀揣着理想,兢兢业业。就说吴敬这样最后走了岔路的,也不能否认他曾满怀抱负,对兵改是有贡献的。
一片欣欣向荣之象,还不到沉疴痼疾的时候,谁又会听一个老家伙大喊要亡国的奔走呼告呢?
连殷莫愁这样,算是年轻一辈里最有远见,都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吧。
算了,人各有命,国家也是。程远孤掌难鸣地想,孤芳自赏地想,才半天时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安不忘危,治不忘乱。”
殷莫愁静静地目送的程远离去的背影,脑中回响起老尚书居安思危的“亡国论”。
承平日久,百官安逸,党争也出现苗头,这些她不是不知道。所幸皇帝还年轻,她也年轻,高位坐着,总是惴惴不安的揣着那么一点希望,这是古今未有的盛世,前人未见过的繁华——也许呢,和所谓的历朝历代不一样。
他们不会走前人的老路。她心存侥幸地想。
程远走后,殷莫愁说想出去透透气,李非陪着她漫步到山头,他们并肩而立。
暮色四合,寺庙的钟声响起,悠远地在空谷回响,一声声地,宣告今日僧人们的集体课业结束,晚餐一过,便可回禅房各自修行。
李非想了会儿,问:“按时间来算,在齐王案时,你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但在行刺事件后应得知是龙隐门的阴谋,为什么那时没有进行搜捕,以至于白白让他们这几年扩张。”
殷莫愁沉默了很久,直到李非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忽然说:“中毒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记忆被痛苦和黑暗围绕……很多事都被迫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