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上位记(96)

作者:陆非马

说完怒气腾腾地拂了把袖子,走出去几步又顿足,神情谨慎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见没什么人了,忙不迭地下了朝殿。

对比庄严不可侵犯的梁宫,喧沸的街衢上,人.流如织,驾着车往深了走,白市上的闹声渐渐甩在身后,沿路只余车毂和马蹄齐齐轧过石板的声响。

驶至沘阳公主府马车停下,史宁戈下马来扶韫和,兄妹二人一同进入府邸。

门上司阍禀告,公主这边的客人才告辞,由卢嬷嬷送出来。韫和陪着兄长,和几人迎面撞上。双方各自见礼,韫和错愕之余,仍是低首伏腰。

孟石琤眼底波光流转,错身时撩了把她摆动的广袖,韫和生气,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孟石琤嘴角上扬,掌心的滑顺感似乎还在。他细细摩挲着,眼儿转回来,李叆岂负手立着,视线追随着那远去的两个人,难得的失神。

史宁戈至公主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有心的人就迅速传开了,史太尉的长子史宁戈回京了。仅凭一个背影不足以为信,后来的不其侯杨浔和史季凰似乎就证实了真实性。

外面轩然大波,宫里也似寒冬。

明光殿里闭得密不透风,烧的浓香熏得脑仁发胀,伴着驾的宫人忍不住要昏昏欲睡。

赵君湲跪在地上,手端在心口,熏香钻进鼻腔,喉咙里略微发痒,却不能咳出来。御座上的人不说话,他就得一直这样跪着。

等他跪了一炷香,梁帝才缓缓开了口,声量不大,却是隐着怒气,“寂州之事暂不提,就说东南境,搁到今日该和你翻一翻账了。朕念着老国公,把你捧到如今这个位置,给信任,授兵权,叫你替朕守着东南。你是怎么守的?联手南晋,直取鹤拓。”

他没问宁戈,看来也不知道。赵君湲心里起疑,眉也蹙了起来。

梁帝又在上头问:“朕缴了你带兵之权,可是觉得冤了?”

赵君湲眼皮跳了下,殿内热气蒸腾,地下的冰凉却丝丝入骨,钻得骨头发疼,他握紧了手,“陛下重用之恩,罪臣始终铭记,寸步谨慎,不敢有失,辜负陛下信任。前有东南擅自发兵,今有寂州延旨,皆为罪臣过失,陛下责罚,罪臣应受。”

粱帝瞧着人,冷笑一声,道:“你一个,晏昆仑一个,少年位极人臣,都是不安分的贼。朕再纵着你二人,便是把朕自个架在火上。”

他用了贼这个字,是将他归为了叛将逆臣一类。这是个很严肃直接的警告。粱帝一向不兜圈子,他要谁死,就指着谁咒,暂把脑袋记在脖子上。

赵君湲脑袋清醒,心里明白,不是东南的事成为他的绝境,阻断他生路的是朝堂上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史孟桓。

他手里握的权力太大了,他没有辩解的余地。

“记下你的脑袋,自行回去思过。前朝你的缺,有人替你补。”粱帝不耐烦在这些事过多废话,用力捏着眉。

他辍朝,吃丹药,沉迷美人,不代表他不知道前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这个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得见的那一块一定要干干净净,容不得半粒沙子。

赵君湲思索着,正要告退,侍御忽然趋步进来,附到梁帝耳边,他隐约听见“宁戈”“长公主”几个字,便见梁帝腾地起身,腰间的红玉石击在凭几上,碎作了两半。

香已经燃毕,无人添置,殿外的天不知何时挂的铅云,压在殿脊之上,蓄势待发。赵君湲扶着石柱,久跪的膝盖僵硬,酸麻,骨头牵着骨头,踩着地面不敢深揿。

肃冷的宫道上,宫人成行,每个人都装深沉。

雨突然就落下来,深沉的人都失了仪态,小跑着躲进了屋檐,刹那间好像只剩他踽踽独行。

“五叔,你不要太难过,等过一阵陛下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赵矜都听说了,陛下撤了他的职务,恐怕好几月都得冷待着。怕他心情不好,曾祖母又赶着招惹,添他的烦絮,一路陪着过来。这会儿趁□□母更衣,倒了热茶,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赵君湲淋了一点雨,头发微润,赵矜使婢女去拿巾帕,屋子里睡过午觉的老夫人正出来。

开口就很难听,“你能怪谁去,要不是你执意娶史女,能丢了卫将军的职务。”

赵君湲只是例行请安,做做样子,懒得和她多做计较,也就耳朵里一过。赵矜却听不下去,撇嘴道:“这和娶谁有什么干系。”

赵老夫人叱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知道什么。”

赵矜嘀咕着,“曾祖母就是不喜欢她,随便编排罢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叫人兜来鸟笼,旁人无人地逗弄起鸟儿。她只是嘴上图个痛快,赵君湲好不好,她不关心,但这国公夫人的名分,中馈的权,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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