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83)
“朕在问薛炤。”他声音中不闻悲喜,状似无意轻拍了拍我的肩,“抬起头来。”。
罢了,他们都帮我把好话说出口了,那我就再“胡闹”一次。我抬头直视那道凛冽的目光,此时正半眯着眼瞧我,“回皇上的话,这些话,一些是薛炤听父兄说的;一些是从书中得来的,还有一些是薛炤自己想的。”。
他眼睛一松,眼角的纹路不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是么?那你倒说说,哪些是父兄教的?哪些又是你自己的?”。
父兄一直是为国为民,自己可千万不能乱讲话。我脑袋此时已经转了几番,心中有了说辞,“回皇上的话,‘男儿志在报效朝廷,守疆土,护百姓,使妇孺老人乐其乐’,这是父兄说过的。‘若是用女人来换取短暂的安宁则不妥’,这是薛炤说的。”。
一滴汗珠已经顺着眉中滑入眼眶,有些疼。我眨了眨,皇帝又开了口,却是比方才更大的笑容,“好,好一个‘乐其乐’,薛家忠义,你倒也随了你大哥的性子。”。
他一顿,“方才我听你说‘物尽其用’一词,不知是何‘用’法?”。我心里乱作一团,脑子已经转不动,只得又俯下身子去请罪,“回皇上的话,薛炤...薛炤不懂军中之事,方才妄言,请皇上赎罪。”。
此时我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天家威严,一直以为是沈洛卿“耍威风”的“威”,万万没想到,却是“威力大”的威。
啪啪几声掌声响起,“本王今日这一趟可没白来,瞅见了好一场‘侃侃而谈’。”,赵王大笑几声。
“让赵王见笑,扰了赵王吃酒的雅兴。”皇帝端起杯盏一敬,两人便遥遥坐下。场面异常安静,先前的乐师以为皇帝发怒,也早早地退了下去。他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让起身。
“方才吓着你了吧?”他眯起眼睛,此时倒显得慈眉善目,“先前翻看了你的策论,第一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你挑了三十六计的写上,竟还又分别陈述一番。字迹虽潦草些,可细想之间,道理却又不假。也只有小孩子能有些前辈没有的玲珑心思。何况国子监中少授兵法,你又年纪尚幼,能想出来已属实难得。”。
自己以前在毅武堂练薛家枪时,觉得烦了便常去前堂翻些书看,有些是地广志,或者策论杂谈,兵法论一类。没想到关键时候,自己不经意想起的一阵“涂鸦”倒是引起了注意。
但第二个要写恢复士气的法子,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像是洞悉了我的心思,“你年纪尚小,如你所言,还不懂军中之事。这第二道你暂答不出来,未可厚非。”。
“赵王,咱们启朝儿郎几何便可从军?”他转过身去,向那边问道。虽是在问赵王,可语气中又不带询问,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循声望去,赵王持盏的手也一顿,眼神在我身上打量,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答道,“回禀陛下,十三岁便可从军。但先前,太子殿下是十岁便入了军的。”。
赵王又道,“启朝兵员充沛,也已多年不征少年兵。恕在下直言,启朝也没有女子从军的道理。”。
“虽未有,但总得有人开此先河。薛家的一对儿女都教养的不错,薛炤更是让朕刮目...罢了,此事暂等薛将军回朝后再议。”。
闻罢我又是一惊,低头不敢再言。
清河公主陪我走了一路,直至要到承天门,这才松开我的手,将手中包好的月团塞给我。
宫里的东西是不敢私拿出宫的,我推了回去。她却把我的手一合,“有人查起就说是我拿给你的,你若不吃,便让韶灼、鸣翠一并拿了。”她吐吐舌头,透着股子机灵。
我还没从今日的事中抽神出来,有些心有余悸。她也察觉到了,“父皇今日随口一提,想必不是让你从军的意思,那吃人吐血的地方可是你一个女儿家待得的?你不必忧心,我找机会定去向父亲说明!”。
我拉住她的衣袖,“万莫要这样!此事圣上已经说好等父兄回来再议,或许如你所言,只是随口一提。我薛炤文不成武不就,去那种地方大概也只是给人擦擦兵器罢了。”。我做个鬼脸,想哄她开心。
她果然也笑了,梨涡浅浅淡淡,极温柔的模样。我心中暗自道,既是从军之事,必得关乎朝堂,此事不是她一个公主就可以插手,也能说上话的。
“我五哥的脾气秉性与六姐如出一辙,但五哥人是不坏的。今日冲牙之事必有蹊跷,既然赵王都那样说了,以后只管照看好自己的东西便是,你也莫要与五哥去计较。”她的心思剔透,看似不过问其实心中早已面面俱到的盘算好了,也包括她做出的决定,如若她不说,旁人定也不知晓。不过,这已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