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82)
方才我只见到一双黑色短靴,此时正一抬头便与白皙的面庞打了照面。清河公主一喜,“吉勒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呢。”。他一笑,鹰眸柔和了几分,话语居然十分流利,“在我小时候,有一位守林老人,他教过我。”。
“守林?那里,有林子,很多么?”阿史那容梵有些欣喜。突厥地偏,常能见着连绵的草原,成群结队的也只是牛羊马匹。当她听说林子虽不多,但有遍山的格桑花时,眼中出现了几分艳羡向往。
吉勒穆一曲毕,容梵又转头问清河,“公主喜欢甚么器乐?”。她支头思考,“我呢,阮咸罢。”。我故意逗她,“是因为团圆节么?你们瞧,阮咸像不像一个大月团。”。
几人笑了起来,王陵之一推我,“像极了,那就快去吃了罢。”,正说着便要和我扭打作一团。清河坐好,拍了拍我俩,“阮咸不仅是位才思敏捷的大学士,性情阔达、豪放不羁,而且在学术、曲乐上多有造诣。再来说这器乐阮咸,它也有故事呢。”。
我们几人坐好,王陵之也放下吃食,都竖起耳朵来。
原来宫中所藏书卷中记载,原有一边陲之国,名为乌孙,日渐国力强盛,势力波及长安。时值前好几代的一位皇帝当朝,便下令让自己的一位公主远嫁乌孙。
后来又怕她在乌孙思乡心切,鸿雁不达,临行前召了长安城十多位技艺卓绝的匠人,按照琴、筝、箜篌等一大批古器乐仿置了这一把,名唤“阮咸”。“它的样式似月,故而方才我说,‘奏时好似拥月入怀’。”清河开口,我们就都明白了过来。
“那位公主好可怜,就因为一张诏令,要远离故土远离至亲。不过她有了那把阮咸,至少孤身在异乡时也不算没有寄托之物。”王陵之杵着下巴,一字一句,看样子是陷进了故事里去。
清河点点头,“据记载,当时举国兵力不敌乌孙,大概派她远嫁也是为了休战,换取安宁罢。”。我却不大赞同,“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去换取安宁,我倒觉得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那些男人们呢?将士们呢?你们想呀,要是次次这般,认为敌不过便花些心思在金银美女、公主远嫁上,久而久之便成为一个传...”。
李瑾阙正欲拉我,王陵之扑上来就要捂我的嘴。“父皇...”清河一阵低呼,众人跪拜。“扑通”一声跪下,这是我今日第三次这样惊心。
暗紫色的常服从眼角大步子闪过,他让众人照常,便一提袍角坐到了我们临席。“父皇的群臣宴已结束了么?清河再给父皇传些糕点来罢。”清河直起身,缓开口道。
“不必,你们都起来。薛炤,朕想听你继续说。”座上的人声音不带波澜,为自己斟上一盏酒。
“父皇,儿臣与薛炤闹着玩,本是儿臣无意中提起的,父皇莫要怪罪。”清河俯下头去,拜了一拜。
顿了半晌,眼见着我的冷汗就要下来,上面的人却一笑,“为何怪罪?朕倒喜欢听她讲话。你们都坐下。薛炤,继续讲。”。
我暗自松下一口气,可心中还是放松不得,“愿陛下恕小女子无罪,如此薛炤才当讲。”。“无罪,讲。”他手一挥,我便心一横话也出了口,“方才提到有公主远嫁和亲以保和平之事,薛炤认为不是长久之计。薛炤认为,但凡物尽其用,男子在外守疆土,便用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换取稳定。倘若是想为了进一步巩固沃土、联谊邦交,此法薛炤赞同;但若是想苟全性命,勉强残存,就算是女人也救不了芸芸百姓...”。
我牙一咬,让话说完,“由此,启朝更应强健民体,勤加训练士兵,未雨绸缪。”。场上鸦雀无声,纵使是站着,我感觉自己的头也快钻进了案几下。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不错,薛氏有望,有你们薛家真在,启朝有望!”我直愣愣的站在那儿,惊的也不动。
我已经做好了被打板子的准备,正想着万一说出口的这些话招来更大的罪罚,是不是该再借机晕倒,又或者学那些高风亮节之士撞柱明志?此时暗道自己胡思乱想,便跪下拜谢。
“这些话,你是如何知晓的?”他语气中似有探究,只感一阵尖锐的目光仿佛要把我身上盯出个洞。
看来,还是放松的有些早。“回禀皇上,薛炤年幼,还望谅她无知之罪。”李瑾阙跪在我一侧,为我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帝心(2)
“回皇上,薛炤胡闹惯了,又见天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冒犯圣上,还望恕罪。”贺齐朗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方才久不见他,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心里踏实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