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74)

作者:汤丸

眼角仍带着水渍痕迹的少年朗声笑道:“不识得吧。这个字是‘浔’,是水边的意思。”

女孩跟着他念了一遍,童稚的脸上眉色飞舞,“这个字真好听,小哥哥好厉害呢!”

少年冷色的眉眼也随着她的欢喜渐渐温暖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苦涩:“这是我的名字。”

“那小哥哥的家一定是住在水边,对不对?”女孩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显得狡黠而又童真无邪。

少年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无限悲伤的事情,脸上的神色蓦地黯了下来,“是的,我家就住在水边……”

女孩感受到了少年的伤感,没有出声安慰,只是静静地走到他面前,握住他因伤痛而紧紧攥成拳的右手,“浔哥哥,将你的不开心分一半给我吧。这样,”女孩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少年的胸口,“这里就不会那么痛了。”

少年呼吸一窒,低头看向那双天真无知却又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亮眼眸,胸口从那只小手心中传来的温暖,似乎真的在一点一点地填补上那个悲伤的缺口。

“是不是好多了?”见少年钝钝地点了下头,女孩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那下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轮到浔哥哥你替我分担喽。”

“好。”少年眼底的暗影渐渐散去,嘴角弯起的弧度足以与日月争辉。

女孩将小拇指勾起伸到他面前,笑靥如花,“来,咱们拉钩!”

祁珣猛地从回忆的梦境中醒来,他费力地抬起右手,却发现微微弯曲的小指勾着的,却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他苦笑一声,果然是做梦呢。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的那枚石子时,却怎么也摸不着。他惊得低头一看,却发现身上的衣物并不是自己的,连同身下的床榻和眼前的屋子都极是陌生。他慌忙地想起身,却扯动到背上的伤口,疼得他狠狠地抽了口气。

一直静静候在门口的连槿见状,忙上前来至榻前扶住他:“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奴婢……”

祁珣有些失态地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问道:“是你替孤换的衣服?那你有没有看到一枚黑色的石头,用一根红线系着……”

连槿将那枚攥在手心中多时的石子递至祁珣面前,声音略略颤抖:“殿下寻的,可是这个?”

祁珣一见,连忙将其收入掌心,脸上顿时泛起失而复得的喜色,“万幸,没弄丢!”

连槿抑制着眼眶的湿意和鼻端的酸涩,低声回道:“奴婢是在为殿下浣洗衣物时拾到的,知道定是殿下看重的物什,就收了起来。的确,是万幸呢。”

祁珣听得连槿话语中的异样,侧脸看去,却见她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脸上的笑意很淡,而墨色的瞳仁里却泛着粼粼的波光,浸润着他看不懂的释然与欢喜。

连槿不露声色地转过头,声音中有些沙哑,“殿下您已昏睡了一个日夜了,定是饿了,奴婢去为殿下取些吃食。殿下,且稍后。”⑨拾光

连槿转身走出几步,背着身朝祁珣缓缓说着:“因殿下昏迷着,所以奴婢擅自做主对着那妇人说,殿下是云州方氏子弟,此番乃是带着功名回乡的。奴婢唤作阿七,殿下勿要叫差了。”

说着,也不等祁珣应声,她就匆匆步出了屋子。

祁珣握起那枚尚带有些许她体温的石子,凝视的目光笑中带着苦涩,喃喃自语:“她也认出来了。”

彼此心知肚明的二人,却始终没在对方面前流露出丝毫,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也依旧是低至尘埃的奴婢。

十年的时间,纵是再深的羁绊,也已是物是人非。如今的他需要的,并非是与自己分担伤心苦闷的同伴,而是助他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利刃宝刀。她知道他的抱负,对于当年的那个承诺,她兑现的方式,或许也便只有这样了。

看着祁珣微蹙着眉头,将那碗汤药一滴不剩地喝尽,缄默良久的她才轻声开口:“殿下,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祁珣似乎就一直在等她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若是想求我放你出宫,待此事一了,我便削除你的奴籍,还你良名身份。当时候,你愿走多远便走多远,我绝不拦你。”

连槿听得这个期盼多时的奢望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心里一阵难以名状的涩然。若是他早些这般说,或是她稍微迟钝些没有识出那枚石子,该有多好。此时的她便可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毫无牵绊地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远走天涯,寻找未曾谋面的亲人。

可是,十年前她亲手结下的承诺,信誓旦旦犹在耳畔,而那个与她缔结羁绊的人就在眼前,她无法弃之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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