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73)
听见连槿的动静,那妇人便从屋内推门而出,将手中的一套衣物递给她,笑容蔼蔼:“这是我女儿出嫁前穿得旧衣裳,姑娘若不嫌弃就换上吧。”
“有劳大娘了。”连槿接过衣物,朝那妇人感激地俯身行礼。
那妇人忙不迭地上前止住了连槿的动作,“几件旧衣裳罢了,何须这般客气……”
当连槿的脸从阴影中抬起时,面容上的风尘已被尽数洗去,在灯台烛火的照映下,眉目如画,笑若昙花。
那妇人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愕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怔地半张着嘴,眼中的泪光漪漪,腿软地几欲跪下,那个早已封存多年的称呼脱口而出:“娘娘……”
第36章 . 故人 你愿走多远便走多远,我绝不拦你……
连槿一愣, 心下惊疑,但脸上却是不在意地道:“大娘可是认错人了?”
那妇人被连槿的话猛然惊醒,慌慌地干笑一声掩饰, “姑娘好模样,我竟差点认成了是观世音娘娘现身, 阿弥陀佛。”
连槿自是不信她的这番说辞, 但也急着不追问, “大娘是信佛的善人,必然善有善报。”
“姑娘,是从邺京来的?我年轻时也去邺京小住过, 天家气势可真真难以言述呢!”那妇人一边说着, 一边不住用眼角打量着连槿的神情, “我见姑娘谈吐不俗, 想来姑娘的主家定是官家人吧?”
连槿知道妇人在故意套她的话, 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大娘好眼力,奴家公子的确功名在身,此次回云州就是衣锦还乡的。”
“那位少郎君一看面相就知是人中龙凤,贵不可言。”妇人又靠近了连槿几分, “我夫家姓秦行五,姑娘你便唤我秦五娘便好了。”
连槿朝秦五娘偏了偏视线,“让五娘见笑了,奴随主家姓方,贱名阿七。”
秦五娘听到“方”字, 眼眸中一闪即逝的震惊,却是丝毫不落地收入连槿的眼角余光。
随后,秦五娘又与连槿絮叨了几句, 才不舍得将目光从连槿脸上移开,转身回屋去了。
连槿看着心思重重的秦五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里涌上是一股难以诉说的异样感觉。
直觉告诉连槿,这个素昧平生的秦五娘定然知道些关于自己的什么事情,而她也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乡妇。她浓重的邺京口音,绝对不是小住几日就能学得会且多年难改的;她的谈吐虽称不上文雅,但那眉眼下遮掩的大方气度,以及深夜见到陌生人仍淡然镇定的处事作风,也不是寻常山野村妇能具备的。
更令人惊疑的,是她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声“娘娘”,那样恭然敬畏的神情,不像是信徒面对悲天悯人观世音时应有的虔诚,倒更像是宫人见到主子贵人们应有的礼数……
连槿搓洗衣物的手势一滞,难不成,秦五娘竟曾是宫中人?可又为何会将她误认成某位娘娘主子?
连槿忽得忆起,当初冯袖在初初见到她时,也是误将她认成了一位已被赐死的罪妃。秦五娘口中的那位“娘娘”,难道就是那位罪妃?自己与那罪妃真的如此相像吗?
连槿正苦苦想着自己到底与这位罪妃会有什么牵绊时,搓洗衣物的手突然被硬物硌了一下。待她分开那浸泡在水中的层层玄衣,摸了半晌却是摸出了个拇指大小通体黝黑的石子。
这是什么?
石子表明光滑异常,上头还钻个了小洞,用一根极细的红线串着,线的另一头则是牢牢地系在腰带上。
从红线磨损的程度,就知佩戴的年岁不短。连槿不禁失笑,金贵的太子怎么会随身带着石头?
那颗湿漉漉的石子滑溜地滚入她的手心,却如一枚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
好像,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枚石子,用过它来写字……
无数记忆的碎片从心底深处冒出,拼凑起的事实却令她惊得不敢相信。
破败的佛像前,少年看着地上如鸡爪似的字体,一脸鄙夷的讽刺:“你的字真难看。”
女孩睁着水汪汪的明眸,认真地解释道:“小哥哥你不懂,这叫‘梅体’,当然要写得跟梅树一样歪歪斜斜的才好。”
少年气结,急急辩驳:“谁说我不懂,我比你大,自然比你懂得多。”
女孩歪头想了想,不相信地摇摇头,“很多老嬷嬷的年纪都比我大,可是她们连字也不认得,知道的也没有我多。”
“你不信?那我写个字……”少年从女孩手中夺过那枚黑色的石子,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待写完自信满满地仰头问一旁的女孩:“喏,你认得么?”
女孩愣愣地盯着那个陌生的字许久,才心有不甘地嘟起嘴,小声回道:“我只认得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