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72)

作者:汤丸

“这院子不小,说明此家家底不差,有条件接纳陌生人。院门前整洁但屋顶杂草不少,恐怕这家缺少壮丁,而妇孺又不便上房清整。对咱们而言,倒是很安全。”祁珣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待走至门前,又笑了声:“还有香火味,看来真是找对了。信佛之人最是向善,尤其不会拒绝咱们这样的伤病弱者。”

连槿刻意撩出几缕乱发,又看了眼虚弱无力的祁珣,心里有些嘀咕,若院里真的都是妇孺,倒是的确很容易被他这副落难无助的可怜模样心生同情。

连槿轻叩了几下院门,不多时便听得里头有了动静。

“谁啊?”还真是个妇人的声音。

“大娘,我们是从邺京前往云州投亲的。所乘的客船在抚河上遇上了水寇,落水被水流冲至此处。不知大娘可否行个方便,留我们暂宿一晚?我们不会叨扰太久,明日天一亮就走。”连槿看着从门缝中露出的丝丝火烛光芒,不禁靠上前去,语气恳求至极。

“你们几人?”妇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

连槿赶紧出声,“就奴与家中公子。公子在落水前被水寇伤了行动不便,不得已才前来打搅。还望大娘行个方便!”她的这番话倒也是事实,说得也在情理之中。

门内的妇人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将门开了条缝,发现门外站着的不过是一个面容疲惫的二八少女,而由她搀着的男子也是满脸病色气息奄奄,的确不像恶人。

她这才放下心来,将门敞开,“外头霜雾重,可别着寒了,快些进来吧。”

连槿免不得一阵千恩万谢,才扶着虚弱无力的祁珣随着妇人进了院门。

“我夫主三年前去了,大儿从了军,女儿也在年前出嫁,家中就剩我与小儿。”妇人走在前头,将他们引至院子西侧的一处偏房,将屋内的灯烛燃起,和气地笑道:“这屋子原是我大儿住的,眼下虽闲置了多时,但也算干净,你们……”还不等她说完,祁珣就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地瘫倒在了床榻上。

妇人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倒是连槿急急解释,“大娘莫怕,公子负伤又在水中浸泡了数个时辰,只是昏厥了过去。您可否为奴取些热水和干净的布条,若是有伤药最好,奴需要为公子的伤口包扎。”

说着,连槿就从手上褪下一只翡翠玉镯,递给那惊慌的妇人。这是她初任掌事时,祁珣嫌她寒碜而特意赏给她的。但眼下,显然顾及不了许多,救命要紧。

那妇人倒也知情达理,复又瞧了眼祁珣,见他气息尚存的确只是晕了过去,忙将那只玉镯退还给连槿,“唉,谁还没有个七灾八难的,顺手的事罢了。姑娘且等着,我这就去拿烧热水,伤药柜橱中似乎还剩下些,也不知够不够,我一并拿来就是了。”

待那妇人将热水布条与伤药全拿至连槿面前时,连槿已将祁珣身上被血水浸透的外袍和中衣脱下。因他的衣裳是玄色的,并不容易看出血渍多少,待看到那原本雪白的中衣已被完全染成血衣时,不止那妇人,连槿自己都吓得抽了口凉气。

他是靠着怎样可怕的毅力,才能从河滩一直坚持走到这儿的?

那妇人看得也是颇为不忍,“真是天杀的水寇啊!把好端端的一个后生竟弄成这般模样!”毕竟是陌生男子,那妇人不好多待,略略嘱咐了连槿几句就退了出去。

连槿拿着温热的布巾轻轻触上那已变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昏迷中的祁珣仍是皱起眉头哼了声。

连槿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声问道:“殿下可是醒了?”

祁珣没有出声,唇齿却在微微开合,连槿不由得俯下身凑近,去听他的低语。

“阿娘……”在他丝毫不连贯的破碎言语中,连槿只捕捉到了这个字眼,眼中溢满同情之色。

太子珣,乃天子与民间女子私生,这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但可又有谁知,年仅十岁的少年孤身入宫时,对母亲是怎样的不舍,对陌生的禁宫又是怎样的惧怕。

连槿不知太子被迎入宫后,他的母亲如何,按照宫中向来办事冷情的规矩,恐怕是凶多吉少吧。

正是因为自幼便被这般无情对待,所以,才会变成这般对一切人事包括自己在内都漠然视之吧。

连槿一面小心翼翼地替祁珣擦洗伤口,一面默默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发热。

伤后发热,最是凶险不过了。

将近三更,连槿才将祁珣的伤口料理干净,又换上那妇人之前送来的干净衣物,再将被褥一丝不漏地将仍在昏迷中的他盖严实。

连槿长长呼出口气,将污损的衣物和那盆早已冷却的血水端至厨房清理,却发现正屋的灯烛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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