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73)

作者:似金

默央眉头一皱,“你不恨她吗?”

“她害你入狱,她要你的命!难道你不恨吗?”默央追问不止。

默仕腹中一疼,摇头强笑道:“恨无不恨,无关紧要,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为何要恨?”

默央冷笑起来,“什么情话痴话,死到临头还一派胡言!简直可笑!”

“陛下,你在高处太久了,高处极寒,你的心也极寒……”默仕肺腑一痛,站立不稳,摔将在地,他望了默央一眼,极尽怜悯的一眼,“默央,我的弟弟,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胡说!你胡说!”默央歇斯底里起来,他是万民朝拜的尊贵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不要任何人的怜悯。

“你恨她!你恨她!朕命令你,去恨她!”

默仕的嘴角开始淌出源源不断的可怖黑血,却展眉一笑,“不……我……”肝肠断裂之痛正一寸寸抽离他的言语神智,他目光渐渐涣散冷却。

“婀……尔……莎……”他落下了生命里最后一声叹息,绵长又缱绻,与此同时,他终是悟透了这个假名暗藏的玄机。

婀尔莎,婀尔莎——我傻,我傻。

弥留之际,他忽然明了,为何她在告知他这个名字时会是那般捉弄时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正如她话中有话,他向来痴傻,只是,今生也只为她一人痴傻罢了。

那日她在溪涧边踩水起舞,轻铃曼歌,如山中妖灵,如水间美玉,却不经意惊动了深林深处入定冥坐的他。

他被扰乱心神,索性循歌出山而去,问姑娘芳名,从此,也走入了一个柔情万种却危机四伏的牢笼。

默仕至死也不知,那日乌仁哈沁唱的原是一首北国经久流传的胡淄情歌,用大越话写来,便是——

“当月亮升上草原的那一刻,

多情的姑娘啊,思念起梦中的人,

不知何时才能与他相见,

也不知他身在何方?

但她想,他应该在深山,遥远的深山,

不在草原在深山……”

爱恨有凭

默央亲眼所见,兄长默仕是如何在这座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垂死挣扎,如何在他脚下气绝身亡。

默仕临死前的话令他无比愤怒,那愤怒转化为声声失态的咆哮,“朕不信!朕不信!告诉朕!你恨她!你必须恨她!”

皇帝的愤怒猛烈却无力,如一场疾风骤雨砸在那个宁死不屈的亡者身上,而他口中说出缄默又看似顺从的回应,是聊无意义的,也是不值一哂的。

“朕不信,朕不信……”默央一把掀翻了卿缭端奉的酒案,卿缭吓得跪倒在地。

“陛下节哀,陛下息怒。”

“呵……”默央冷笑一声,转而问道:“那个侍卫呢?”

“关在大理寺那个侍卫呢!”

“他……”卿缭一愣,“奴才带陛下前去。”

默央在那条极长极静的狱道上踉踉跄跄,与其说他正唤醒一个酝酿已久阴谋,不如说他只是一个一输再输的赌徒,默仕凝在唇边的话语将他逼到穷途末路,可他不能承认他的落败,他要看着,默仕去恨,那个侍卫,也去恨。

展啸对于皇上的纡尊降贵是喜出望外的,他结痂的伤处因血液兴奋的蹿动而滚烫发热,自公主同意相助后,他的境况好转,性命无忧,出狱在即,他丝毫不敢懈怠,他时常重温父亲教给他的行军布阵之道,虽在囹圄,心怀天下,父亲的话,他莫不敢忘。

只有墙角湿滑的青苔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遥望那个金戈铁马的美梦,遥望那个恩主的现世。

现下,守得云开见月明,报国有门的希望一时令他忘了作为男儿在狱中所受的那些奇耻大辱。

“展啸……”默央目光轻垂,俯视着那个黑瘦落魄的囚徒。

“末将参见皇上!”展啸跪地行礼,太阳穴突突而跳,急道:“皇上前来,可是公主将一切原委都同皇上说了?皇上是愿相信末将所说?”

此后当折磨酷刑再次降临之时,他禁不住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这番话,没能在千金一刻的时候救自己于水火,反而将他拖去了无尽的仇恨与深渊。

“她都同朕说了……”默央不屑一笑,言语间尽是薄凉,“不过——”

“她说你才是刺客,贼喊捉贼,要朕治你死罪。”

展啸光彩黯淡的眼睛令默央颇为满意,他又道:“你该知道她是如何做得懿成公主的?来之不易的荣华在手,又凭什么为你一区区草芥犯险?”

展啸直直摇头,“不,陛下,不,公主断断不会如此。”

“不会?”默央冷然一笑,“那你认为,朕九五之尊,是信口雌黄蒙骗于你?”

展啸哑口无言,他怔了怔,无论如何也寻不出一个合宜的理由,一时间如山崩地裂,只得摇头道:“不,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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