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72)
二十三年后,天下一统后的第五年,一位年青录事官——余生大人在前朝大越永明宫遗址里徘徊,锲而不舍地找寻这个谜题的答案,最终在一片废墟之中,发现了疑似坍塌的暗道,他忽然拨云见日,不过,要有定论,他还需去见一个人,做最后的求证,当然这是后话。
皇宫刺客,琴台走水,公主重伤,这些消息第二天便以喜闻乐见的形式传遍了邺阳城的每一个角落,不过比起这些无关痛痒的谈资,还是东门长街口株连三族的枭首示众更为引人注目。
听说首犯曾是礼平门的监守,但对于他与族人的罪状,人们莫衷一是。
一开始人头落地时,众人还会抚掌叫好,可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并非偶然小事,因为从那日起,长街口身首异处的尸首和新鲜断颅随处可见,死状百态,如同家常便饭。
人们不禁怀疑,那刺客女子的人皮还挂在城楼上迎风飘扬,以作警示,她已不能透露任何关于幕后指使者的信息,又哪里能株连得了那么多人?
平民当然悟不透,这场牵连甚广的谜案,将一百三十三位朝堂官员卷入其中,已经逐渐转变为了几股政治力量的博弈,一支独大的姜太后,绵里藏刀的傅太后,韬光养晦的小皇帝,他们不过是遇上了这个千载难逢,可任意铲除异己的机会。
株连九族的尽头,连皇帝的兄长——樊王爷也无法幸免,他落入了大理寺,只因一个北国女子拿了樊王特有信物,控诉樊王勾结北国人,刺杀圣上,图谋皇位。
将一个看似闲云野鹤王爷认定为这一系列风起云涌的幕后黑手,是最能为万民所接受的说辞,最能堵住悠悠众口,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默央也是如此盘算的。
他神色凝重,又俯首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依旧昏睡不醒的女子,她全身遍布深浅不一的烧伤,脖子与手臂尤为严重。
他不容许她留疤,故而提出了恢复如新这样近似苛责的要求,御医们束手无策,只得磕头求饶,而小皇帝那日刚拔除了太后们在朝廷里的一枚爪牙,他杀红了眼,听到如此无能的话语,抽出了那把悬挂的宝剑,转眼便削去了雕花桌案的一角,借此要挟那些白发苍苍又无计可施的可怜御医。
此后懿成身上的药味越发浓厚,她就成日这样不声不响地躺在那团毫无生机的气息里,如死去一般,可默央总幻想她在唤他,与那日火海的呼喊别无二致。
她寻不到他,故而她高喊:“陛下!你在哪里!”
“朕在这里……”默央不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这个时候他总会心惊胆战。
“醒来吧,朕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默央轻叹,将那枚铜钱放在她枕边,那是她的护身符,是她所有心安幸福的庇护。
他想,若她此刻醒来,或许他会为她的去留放手一搏,即使有太后的百般阻挠,即使有北国使臣的步步紧逼,即使那位北国使臣斩钉截铁地在朝中宣告,只要和亲公主一息尚存,她就仍是北国可敦的不二人选。
“启禀陛下,奴才打点妥了,陛下可要现在动身去大理寺?”卿缭端奉酒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走吧。”默央换上出宫的常服,他要去亲自去一趟大理寺,去做一桩了结。
大理寺内。
天字一号重犯牢狱,旦夕之间沦为阶下囚的樊王默仕正盘腿安坐于那堆潮湿的蒲草间,他冠发凌乱,白麻囚衣,面色却是临危不惧的从容。
默央最讨厌他这副超然物外的模样,他总是能在自己这位兄长的脸上神情里捕捉到已故父皇的影子,还有姜太后不经意间对这位樊王流露的慈爱之情,无不令小皇帝生出为人替代的惶惶之情。
“默仕——”默央揭开覆于酒案上的白绢,隔着牢栅,轻轻抬起下巴,“朕来送你最后一程。”
默仕缓缓睁开眼,起身向默央走去,执起酒杯,里面是澄澈却致命的液体,“多谢……陛下厚爱。”
他心下明白,他是以皇族的身份自尽,而不是以一个盖棺定论的乱臣贼子身份被处死。
“临死之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默仕手一顿,静然饮下毒酒,比寻常的美酒更醇更烈,也更能杀人于无形,置人于死地。
事已至此,他本无牵无挂,无话可说,但低首便看到默央腰间垂挂的玉珩,默仕眸光一动,“陛下,数我罪状的北国舞姬当下如何?”
默央本以为他欲使那信口栽赃的北国女人为他陪葬,可只怕他要抱憾而终,“她是北国的人,既无入罪证据,北国使臣又为她开脱,朕也动她不得。”
与默央预想的大失所望不同,默仕释然一笑,“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