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31)
默央看了一眼床边那双宫女们都穿的青缎鞋,顿觉气燥,高声道:“卿缭!”
“去瞧瞧。”
那一晚,默央彻夜未眠,霁华,有多久没有人跟他提起这个名字了呢?
霁华,安荣皇姐的小字,一个她早已遗忘的称呼,。
那年阿娘薨逝,父皇沉浸于悲痛,他一时失了庇护,在宫里受尽欺负,是霁华将手伸给他,从此他再也不能忘记眼前这个如玲珑美玉般的女子,后来随着年岁增长,他们同吃同住,朝夕相对,他近乎卑劣地,生出些颠倒人伦的想法,正是这些不切实际的痴想,杀死了他的霁华。
这些逝去的过往温情,只有他还在无尽岁月里傻傻凭吊悼念,她对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温情,可这也正是她的绝情所在
默央有时觉得她像寺庙里做与愿印的观音,是最慈悲为怀也是最冰冷的那尊观音,她的手上下相持,一半意味着众生愿,一半意味着断本念。
而懿成,她逃似的回到沉雪楼,她缩在床板,脖上残留的剧痛时刻警醒她方才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
不知怎的,她突然放情哭泣,是从未有过的伤情。
对于卿缭的到来,她表现出强烈的失态和恐惧,卿缭那张白净清秀的脸孔都让她害怕,她怕卿缭是奉皇命而来赐她一死。
她不想死,没有人想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然而,那惊恐的啜泣对卿缭来说却是司空见惯的,皇上偶尔也会将极其残酷的刑罚之刃对准一些倒霉的犯事者。
可接下来的事,却是卿缭始料不及的。
阴差阳错
“公主,陛下吩咐奴才拿些伤药来。”卿缭从朱紫袍衫里取出一个碧玉瓷瓶放在桌上,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懿成抱住膝头缩在床角暗暗垂泪,对来人的话置若罔闻。
卿缭瞅了一眼她的伤处,在心里掂量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在圣上的心中可能的份量,最终还是又拿起了药瓶。
“公主,请让奴才为您上药。”说话间,卿缭熟稔地将药膏倒在绢子上,作势要为懿成敷药。
懿成保持那个姿势,仍一动不动,只是在卿缭将药绢靠近她脖子时,她突然发起狂来,捉住卿缭的手腕狠狠咬去。
卿缭一个吃痛,多年的奴性使然,他第一反应不是挣脱,而是默默忍受,他咬紧牙关。
卿缭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任人欺辱的小太监爬到皇帝近侍这个位置,如今的他,对懿成这样市井撒泼的举动是打心眼里厌恶的,因为他会想到从前那些花楼柳巷里的妇人行径,不巧,他的母亲正列其中,而他的父亲,不晓得是熙熙攘攘的哪一位恩客。
卿缭忽然对圣上今晚的暴怒似懂非懂,这个女人,的确有着足以让人愤怒的力量。
卿缭感到手上的齿力渐渐松懈下来,才耐着性子动之以理,“还请公主思量,公主当下不用药,若明日太后的人来了,公主当如何解释身上这伤?”
懿成这才将卿缭的手从口里缓缓移开,她的嘴角还残留隐隐发苦的血腥气,提醒她如今所作所为有多么失格离谱。
懿成眸光微动,从卿缭手里接过那张药绢,她盯着他手上那道新伤,忽然有难以启齿的愧对,迟疑僵持了半晌,她将那药绢覆到了那渗血齿痕上。
“公主不可!”卿缭忙不迭收回手,
那药绢不经意间滑落在地,那可是皇宫里上好的止血化瘀膏。
“我咬伤你了。”懿成说得很淡然,叫人听不出那深藏其中的歉意。
卿缭却对这不为人知的深意了如指掌,大概是他的娘曾经也会在醉酒后狠狠打骂他这个孽种,酒醒后,娘也会淡淡地对他说一句,“我打伤你了。”
这些讽刺不堪的,早该遗忘的记忆,世事浮沉,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懿成不知那太监在沉思什么,只见他忽然对她递上药瓶,拱手行礼,温声道:“公主是主子,主子对奴才如何,奴才不敢违背,不敢妄言。故奴才斗胆,还望公主以此刻心情体谅陛下。”
懿成知道他是在为默央开脱,其实他大可不必,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难道不懂?难道一个奴婢还能胆大包天到和君王置气吗?
那她又为何如此愤怒呢?是嫉妒罢,或许罢、
懿成拿住那碧玉瓷瓶,声有嘶哑,“是懿成一时糊涂,多谢公公点拨。”
那药膏晶莹翠绿,清清芳香,用在伤处有丝丝舒服凉意,懿成就此舒下心来,昏昏沉沉。
卿缭见她已安睡,想为她点根熏香,却找遍了沉雪楼也没有寻到,手上没有及时用药的伤口疼痛不止,他敛了心神,悄然退去。
卿缭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他劝说懿成那些言语会在次日一语成谶,不过却是应验在他自己身上,也不知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