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30)
卿缭扶着她的手顿了顿,“陛下吩咐点上的。”
陛下?他为何?
或许这样亮堂,也便于他来来回回,懿成十分赞同自己找出的这个由头。
兰池宫内,默央正在闲看一些不知所云的折子,此时他无比想念太傅荀蠡,那个学识渊博刚正不阿的大儒师,是荀太傅给他讲尧舜禹,夏商周,给他描绘大越的疆域百姓和山川湖海,教他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可惜太后和朝臣们都容不下他,又或许他只是太累了,才自愿放下一切,告老还乡去了。
“陛下万安。”
默央见了来人,神色稍缓,他拍了拍床塌,“过来。”
懿成顺从地走到他身边,犹豫着掏出那本论语双手奉上,“陛下昨夜不慎将此书遗落,奴婢前来归还。”
“不慎?”默央哑然失笑,“朕何时不慎了?朕可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揣测朕心。”
“奴婢不敢。”
默央瞥了一眼那本书,“这书正是朕给你的。”
懿成惊得抬首看向他。
默央哂笑一声,将她拉上床榻,“你不必如此惶恐,昨夜朕醉酒一事,也无须故作遮掩,你这样,倒显多余了。”
“是,奴婢明白了。”
默央拿起那本论语,“曾经也有人同朕说过,这本圣贤书精奥无双,包罗万象,幼时朕问他任何问题,他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将论语熟读成诵,朕自然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可朕那时不信。”
他越说越伤感,令懿成联想到他醉后对月背论语的样子,忍不住问他:“陛下为何不信呢?”
“或许朕发现,不管读出什么花样来,朕也仍是朕,疑惑也仍是疑惑,困局也仍是困局。”
懿成思索了一阵,又开口问他:“陛下,请恕奴婢斗胆,陛下可还记得昨夜在沉雪楼发生的事?”
默央好奇地扬起眉,“说下去!”
“昨夜陛下大醉,不辨西东,不识南北,但仍能将论语倒背如流,这些学识和陛下早就融为一体,可陛下却浑然不觉。说明世间万物并非一成不变,只是隐而不发,暂不为人所知。”
这认真的神态加上这张脸,真真像极那个人,她也是这般口若悬河,带着疏离,教他为君之礼,为政之道。
默央轻抚上懿成的樱唇,“平日里唯唯诺诺,没想到竟是个能说会道的。”
懿成怔了怔。
“那昨夜朕还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默央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肩头。
懿成垂下眼眸,不知是否要将霁华一事如实相告,可思量再三,到底还是说了,她知道此事福祸参半,到底是不愿欺他。
“陛下叫了阿娘。”
“噢——”默央微微眯眼,“我娘以前也住沉雪楼,可惜她身子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
他那缓缓诉说的模样略显疲倦,懿成有几分可怜他,嘴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又止了。
“怎么吞吞吐吐?”默央见不惯她欲言又止的怯懦样。
“陛下,还叫了一夜的霁华……”
懿成轻声说着,却不曾注意两人之间已陷入了暴雨将至的那片宁静深处,“陛下,谁是霁华?”
这次话音未落,懿成便感到脖子陡然间被死死扼住,喉咙传来一阵剧痛。
“谁允许你提这个名字!”方才好言好语的默央此刻铁青一张脸,恶狠狠道。
窒息与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求生本能让懿成挣扎起来,她有气无力地拍他的手臂。
可默央半点没控制手里的力度,狰狞狠戾的眼神似乎决意要了她的命。
难道自己今日便要死了?
历经坎坷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今日便要交代了?
不过能死于当今天子之手,虽是不明不白,倒也算轰轰烈烈了。
见到默央血红的双目,懿成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情意荒唐又可笑,她闭上眼,扯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那抹笑让默央心脏一滞,他猝然松了手,她意外揭开他的伤疤,让他重回那段万箭穿心的日子,记忆里无尽指摘痛狠了他,他不过是想让她也尝尝这锥心濒死之痛。
懿成一时间离了他,吓得缩到床角,她捂住火辣辣的喉咙,急促咳嗽起来,伴着泪光点点。
默央见状,懊恼之色一闪即逝,可天子又怎可轻言悔意呢,“今后再提这个名字,朕就杀死你。”
懿成“嘤呀”了几声,暂且无法言语,她瑟缩成一团,任由泪无声滚落,显得无比兢惧。
她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默央。
默央也从没见过如此惧怕的她,她瑟缩发抖的模样令他隐隐不快,却说不出缘由来,他背过身去,“滚!”
懿成如他所言,连滚带爬下了床,踉跄着奔进那条暗道,她狼狈不堪,连鞋子也没顾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