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39)

作者:祝臣

“今番这事别放在心上,他们两个祖宗斗法,拿你们凑趣儿呢。”

沈雁本自惴惴不安,可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笑了起来,怀栎又将身探出桌子,叫自己的随侍来倒茶给他醒酒,沈雁端起茶吃了,酒稍微压下去些,怀栎又道,

“你今日做得不错,两边都照顾着,场面上又好看,只可怜你受了些委屈。”

“我不要紧的。”沈雁说话仍无半分错漏处,“只心里怕果真闹起来,败了大家的雅兴。”

怀栎听了便笑道,“雅不雅兴的倒在其次,朝堂上的事闹到宫里来,认真较真动起脾气,比至舞刀弄枪,大家脸上也都不好看。”

沈雁诺诺而已,放下茶杯,怀栎便命人撤去,叹道,“陛下比你大些,可毕竟生于深宫之中,从小到大也是万般千般的娇纵,遇事不知让人的,你却是个极聪明晓事的孩子,平常多照顾她些。”

看着沈雁应了,怀栎方才放他出去,又嘱咐几遍说天黑,那河边的卵石是堆着经年的青苔,千万要防备路滑失了脚跌下去,但是嘱咐还不算完,只命自己的随侍撑船到内廷去,多取了数盏灯,都让侍儿拿在手上,又回到岸边侍候。他做这些的时候,沈雁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温柔熨帖,事事想得周全的模样确乎像是自家兄长,因而竟对他产生那么一瞬间的依赖之情。

这事完了,天上月亮已经很高,看看约近了亥时。

沈雁要往白无忧身边去,早看见薛信世从湖边下来,一身素白,越显出俊秀非凡,宛如天边清月。

“你父亲不是要你早点回内廷去?”沈雁忽然想起了这茬。

薛信世将手一摊,“参议大人不让。”沈雁听了这,才想起来去看薛莹,果然她也仍在湖边避风亭侍候,人尽散了,倒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吩咐人整备船只,一会儿又分派各处随侍宫娥来往迎送晚归的公子淑女,不过一时人未散尽,又到避风亭前去躬身侍奉。她虽让白无忧训斥几句,又让风吹了大半宿,脸上多少有些憔悴,原先弄的整齐的鬓发也掉了几丝下来,落在脸颊上,可严妆锦服一丝不乱,别有种使人心折的娇艳不胜之状。

沈雁走上来,薛莹亦对他躬下行礼,他便轻声道,

“参议大人,天色渐晚,不如移船往内廷去,早些让陛下歇息吧。”

薛莹隔帘往里看了一眼,亦悄声答道,

“陛下今夜过饮了,要从怜奥馆往内廷里去,那水路恐怕当不得的,总先做了醒酒汤,再稍微坐一坐,才好回去。”言罢,早请沈雁进怜奥馆与白无忧相见,自己下去吩咐捧滚茶和解酒汤上来醒神。

白无忧正老实地窝在怜奥馆最里头一张坐榻上,将手里一个磁盏放倒,百无聊赖地在面前的桌子上来回滚着玩,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手指头从滚金边的袖口底下探出来一截,在夜色里好像一段水玉。听见门口动静,她一时晃了神,手也从桌上移开,磁盏一路顺顺利利滚到地上,清脆地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白无忧呆了会儿,好像并没听见杯子摔碎的声音,仍扶着桌子笨拙地弯下身去要捡,冷不防伸出去的手却被另一双修长漂亮的手牵住。她一愣,小公子正认真地对着她唠叨,

“仔细割了手。”

她嗤笑一声,“割了才好呢,我看今晚还不够热闹。”这话里的刺让沈雁一时无言以对,白无忧索性将他拉到身边坐着,自己横躺过来舒服地枕在他膝头,穿着鞋子的脚直接踩在坐榻旁搭的那张价值连城的星绒上。

“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她问道。

“去给东西二府大人赔礼。”沈雁乖乖地答道。

啪。

白无忧不轻不重地拍在她手背上,沈雁住了嘴委屈地往她的方向看。

“你犯了什么错?要给他们赔礼?”她嗤笑道,“要去也是明天我自己去,跟你什么相干?”

“不必担心。”沈雁恍然,接着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无妨的,不过就是说几句好话罢了,我在家时跟哥哥姐姐、表兄、伯父、大娘这样的长辈处惯了,知道如何跟他们说话。”

“谁担心你了?”白无忧瞪他一眼,“内宫干政,小心我治你的罪。”

“那陛下打算治什么罪呢?”沈雁这回不怕她了——他跟这小皇帝处了两个月,早知道她所说的“治罪”从来没有落地实行,好像一只受尽荣宠的猫,想要吓人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挥一挥没有爪尖的爪子,对着墙壁哈气几声。

杀人如麻?千钧之力?这是什么人才能造出来的谣?

沈雁握住那只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的小爪子,听她哼着,

“罚你今夜睡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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