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403)

作者:流花烟雨

许多人都说馨儿的眼里只有他,穆郡王妃、仁慧皇后、元沔等等——何需她们说?他早就知道了:他打棋谱入了神,费礼海实在忍不住上前禀报,才发觉她来了、在一旁乖坐了小半个时辰,问为何不叫他,她说你打谱不喜被人打断,问她何不先去别处逛逛,她说入宫就那么几个时辰,在别处耽搁了,跟俭哥哥在一块儿的时辰就少了,问她那你不嫌闷?她说俭哥哥那么好看,哪里会看闷?那时她不过才四、五岁。后来再听说她要入宫,他便专心等着,听着、看着她一路笑着进来说“俭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俭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俭哥哥你看……”

他们的婚事顺风顺水——皇帝陛下亲口说过了“两小无猜”,尤难得“两小”长大了也未变成“有猜”,双方背景渊源更诸般契合,谁不乐观其成?婚后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花前咏,月下歌,日后回想,皆飘渺如梦,唯馨儿的身姿笑颜生动若镌,令他更无法面对后事、更无法面对她的殒去……

馨儿先天体寒,故成亲三年后诊出孕信时,他欣喜若狂,连素不信神佛的费礼海都专找明白人指点,备齐了香烛牲礼催他二人去寺中还愿,遑论穆郡王府上下的欢腾。馨儿害喜很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他恨不能以身相替,待穆郡王妃提出接她回娘家休养,至少能省却为一府的事务劳神,他深以为然,哪料到……

那日下朝去穆王府探望的路上听到馨儿小产了,他痛,却不算意外:馨儿乍回王府之初确是健旺了些,可也就好了一个来月,后期又是病病殃殃的,对着他还哭过几次,一时说不想要这个孩儿了,一时又说她只要俭哥哥和孩儿,别的什么都不要;一时要随他返家,一时又道再不回宁王府——太医和穆郡王妃都道这是孕期烦郁才致心绪无常,待孩儿生下来了自然就好了。他只能那么听着:眼看着馨儿日益消瘦,药石、膳饮、宽慰皆不见效,他不能不往最坏处担忧。老天确未垂怜他们夫妇,得之不易的孩儿终是未保住,可他也不得不知足,毕竟馨儿救回来了。

那时他真以为这是天命,是以他认了,数月后方知是人祸——人祸是躲不过的。

那天是中秋夜,他和馨儿回了穆王府:出了小月子,馨儿再未回去过,也不叫他去,他明白她是不愿面对伤心地。那时馨儿的身子和精神都恢复许多,不再整日以泪洗面,只更黏他些,他下朝回府晚些,她都坐立不安,什么时候看到他了,才舒口气的样子。那夜在穆郡王府也一样,走到哪都跟着他,后被穆郡王妃温责不合规矩被人笑话、又得他再三保证会顾好自个儿、不会有事——穆郡王府里都是她的至亲,他会有什么事?——才一步三回头地被众嫂、姊拉走赏月去了,而他则被拱让到外间的筵席,直到被单请到了穆郡王的书房。

书房里,穆郡王预备下了份“大礼”:精工刺绣的太子朝服!

按照他的身量制作的太子朝服!

窗外皎月,室中暗烛,皎月暗烛之下,穆郡王把他的逆心恶胆大刺刺地铺陈于案,令他拍案惊怒,“你要做乱臣贼子?!”

穆郡王的论调一如他日后在殿堂上对嘉德帝所言:与其被削藩减爵,不若先发制人。

他振振有词,他急火攻心,正对峙激辩,有人哭叫着闯进来,“父王,您不是答应不把俭哥哥拖下水吗?!”

馨儿,世人眼中无忧无虑、诸事遂意的宁王妃,他以为是他庇护了她的随心自在、不被尘俗侵扰,岂不知这数月里,早已换做是她在勉力维护他的世界清平:她的孕信,加固、且更催动了穆郡王的谋逆之心,因这消息对他而言,江山易主已不单单是此元(元俭)替彼元(元成、嘉德帝),更是后继之人淌着他穆氏的血、从此江山有他穆氏的印记,他如何还能按捺?将野心对馨儿和盘托出,要她来说服他、与他(们)共同举事。

馨儿,他眼中不谙世事、纯真良善的娇娇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哭怨穆郡王这是陷她俭哥哥于不忠不孝,她不要做什么开国皇后,也不要什么千秋荣华万世景仰,她只要她的俭哥哥能以君子之身无忧百岁。她苦劝穆郡王悬崖勒马,并发下毒誓,若穆郡王执意孤行、拖俭哥哥下水,她便自绝生路,一尸两命,令他这个无良的父王终生悔恨!

……

穆郡王最终答应了。馨儿却从此活在惊忧疑惧里,时时、处处提防,生怕她父王出尔反尔,忧思竭虑,终至小产……

听到这些,想到馨儿受的罪、想到他们无缘面世的孩儿,他怒痛难遏,质问穆郡王不觉着这是天谴吗?!他们夫妇代他受了天谴,难道他还不知罪、还不收手?!

上一篇:吃货,快到碗里来! 下一篇:可知佩意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