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54)

作者:流花烟雨

这后一句显然是家中长辈的话了。德琳慢慢摺好信笺,想着容琳、淑琳、家人,一时有些恍惚……半晌回过神来,见元成负手立于窗前,也不知冬日的院落里有什么能引得他那么专注。闪念之间,心中微动,约略猜到他此举的用意——他是怕她会见家书而落泪吗?沉了沉心,启唇,“殿下到过德琳家中?”

“是,”元成未回头,“鸽子认旧巢,先回的宫里。你放心,我已叫人去另加训练了,飞云下回就能直接到你家中。”

“殿下……”

“别说应不应该的话。亲为信使是我当初自己许诺的,你总不能叫我言而无信。”元成知道德琳要说什么,先拦了她的话。转回身来,认真地望了她,“况且,就算不提我和昊琛的情分,为戍边将军安家绥后解除后顾之忧不也是我这太子的分内之事?”

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德琳也无话好说,只是一想起他竟自个儿去了她家里,心里总是怪异得很……元成见她像是神不守舍的,也觉诧异——他再怎么精明,还是无法对女子的心事完全了如指掌,“你不给容琳回信么?”

“呃,回。哦,谢殿下,德琳这就回去写,德琳告退。”她屈身行礼。

“好,你去吧,等你写好了再送过来,或者着人叫我到寿昌宫。我再教你怎么用脚管,怎么放鸽子。”元成和颜悦色,一点儿也看不出没好气儿,只不过一下就能听出来而已。他话说到这份儿上,德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元成瞥了她一眼,自顾去了案后,“杜教习要是不嫌弃的话,本王这儿的笔砚你或可将就一用。”他把案上的鸽笼提起来放到了地下,觉出身后的人未动,回身“啧”了一声。

德琳低头抿唇,顺从地过去坐下,这才发现案上镇尺已压着裁成巴掌大小的纸,看样子就是极薄极韧的,笔架上不用说也是写小字专用的微毫。德琳有些愣怔地看了看这两样东西,未抬头,未言语,默默执笔在手去蘸墨。元成见此笑了笑,自到一旁看书去了。

把许许多多的话在心里滤了一遍又一遍,德琳慢慢地落笔,“三妹芳鉴:长别久离,见字如面。你我同在家门之外,心同彼此,不需赘述。愚姊一切安好,惟愿三妹诸事顺遂则无牵挂也。纸短情长,三妹慧质,当知愚姊笔端未尽之言。切记珍重,珍重。”

头一次在这么窄小的纸幅上写字,德琳虽仔细斟酌着写下来。到底算不到那么精准,全写完了才发现还能空着两指多宽的地方:天头地脚差得太多,实在是不好看。犹豫着要不要另写一张,却见元成放下书望过来了,索性不格外费事,移过镇尺来比着,欲将多余的纸边儿裁掉。元成却制止了,“等等!未写满?”

“唔。”德琳不情愿地承认。

“那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告诉昊琛。”德林还未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已过来站在她身后,探手取了笔,“你写的那些要怕我看你就先挡上。”他提笔蘸墨。

德琳未动——她已僵住了:元成一手拄在案上,一手绕过她悬腕写字,饶是他个子再高,那也像是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她只怕轻晃一下头都会碰到他,如何还能有大的动作?元成却像未觉出她的局促,自顾自地写:宫中主薄喜得麟儿,烦请代告崔程氏家人。

他仿着德琳字的大小写蝇头小楷,自然就快不了,德琳屏息静气地坐着,眼中是他修长的手、挽起的袍袖,头顶是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这一刻已不是如坐针毡,而是她遍身都裹满针毡!好容易熬到他搁笔,正要偷换一口气,元成却又伸手去取案侧的绵纸,依旧是一手拄案,一手绕过德琳,且身子更低俯了一些,几乎都靠在她身上了。德琳忍无可忍,猛地扭过身子,两手同时使劲儿往外一推,“殿下,您一定要这么逼我么?!”

雍容大气有口皆碑的杜德琳平生再怎么恼羞成怒也不曾有过如此孩子气的举动,元成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倒退了一步,惊笑不已,举着手里的绵纸一脸无辜,“我不过是要吸掉多余的墨。”竹纸韧性好,吸水性却差,不易干。

德琳瞪着他,说不出话——她明知他在强词夺理,却无从反驳,顿了一顿才硬声道,“殿下只需明说,德琳自会照做……”停下来,发怔:元成正把手里的绵纸递到她面前!

放弃跟这心思跳脱的太子斗气,德琳回身另取了纸,身形僵直地逐字去吸浮墨。元成在她身后笑不可抑,可看看浑身散发着峻拒气息的人,不敢再撩拨她,自捏了谷物蹲身去逗笼中的鸽子了。好一阵才听德琳道,“这主薄是什么人?”他喜得麟儿为什么要告诉昊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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